信的內容不算長, 郅玄卻看了許久。
桑醫送來湯藥,隻見他單手托著下巴,目光有些放空, 雙耳可疑地發紅。
瞅一眼落到架上的信鴿, 再看看滾到一邊的木筒, 視線觸及展開的絹布,桑醫清了清嗓子,一聲“君上”將郅玄從沉思中喚醒。
“藥煎好,請君上趁熱服用。”
黑漆漆的湯藥盛在碗中, 上麵飄著熱氣。尚未入口,郅玄已能嘗到苦味。
良藥苦口。
他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扯了扯嘴角,郅玄端起藥碗,試了試溫度。覺得不會燙嘴, 移開調羹,仰頭一飲而儘。
藥汁入口, 不如想象中苦,有些澀,卻帶著一絲回甘。
郅玄很是意外, 放下藥碗, 接過侍人遞來的絹, 一邊擦拭嘴角,一邊看向桑醫,目光中帶著詢問。
無需他開口,桑醫主動給出答案:“藥方中多加一味甜草, 不會影響藥效, 入口不會太苦。”
郅玄點點頭。
桑醫的藥十分有效, 服下沒多久, 郅玄感覺身體變暖,熱意由內而外,額頭、鼻尖和臉頰冒出熱汗。汗水很快布滿全身,身體卻變得輕鬆,精神也隨之暢快。
換上一身清爽的長袍,郅玄重新回到案前,伸出手腕,由桑醫診脈。
期間,郅玄喉嚨有些癢,間斷咳嗽兩聲。不似之前咳得停不住,仿佛肺都要咳出來。
桑醫表情嚴肅,兩指搭在郅玄腕上,數息之後,請郅玄換一隻手。
郅玄照做。
室內寂靜無聲,侍人們靜立一旁,無一人發出聲響。
殿外有腳步聲傳來,是府令去而複返。
按照桑醫的吩咐,為郅玄送上熱騰騰的粟粥和暄軟的糕餅。
大塊的燉肉、鹹淡適中的熟醬和冬日難得一見的青菜,全都裝在保溫的食盒裡,侍人一路提過來,美味絲毫不減。
“君上需每日服藥,膳食按時用,症狀減輕即無大礙。”
聽到桑醫的話,郅玄提起的心略微放下。
人人都想擁有一個健康的身體,他自然也不例外。
近一年沒有發病,讓他忘記初來時的糟糕情況。若非有桑醫和巫醫,以他當時的處境,健康狀況無法挽回,身體怕是早已經垮掉。
府令細思桑醫之言,腦子飛速轉動,很快擬定數張菜譜。
時下沒有飲食清淡的概念,一旦生病,飯一定要吃好,而且必須吃肉。
郅玄身為國君,自然不缺肉吃,反而青菜十分難得。
食盒掀開,侍人端出兩盤青菜,一盤加了蒜末清炒,另一盤水煮,顏色碧綠,看起來十分誘人。
郅玄雙眼一亮,待到食器擺好,筷子馬上夾了過去。
爽脆的味道入口,簡直就是享受。
出征時有乾菜熬湯,終究比不上新鮮的蔬菜。漫長的冬季,能吃的菜少之又少。即使是人王,吃過兩三個月的醃菜和乾菜,看到這樣兩盤菜也會眼睛發綠。
其他國君更不用說。
旁人一口都沒有,郅玄獨享兩盤,是幸福,更是奢侈。
兩盤青菜很快見底,桑醫提醒郅玄多吃肉,不要挑食。
“食肉方能體壯。”
郅玄有些不情願,卻不會違背醫囑,將一鼎燉肉吃光,肉湯都喝得乾乾淨淨。
飽餐一頓,郅玄又冒出一身熱汗,鬢角都被汗濕。
見他實在不舒服,府令詢問桑醫,確認沒有妨礙,命人為郅玄準備沐湯。
桑醫沒有久留,確定郅玄沒有大礙,起身告辭離開。走之前叮囑府令,一定保持殿中溫暖,三餐準備充足的肉食,雞蛋和魚最好都備上一些。
府令鄭重點頭。即使沒有吩咐,他也會這麼做。
桑醫滿意離開,回去後整理藥材,親手為郅玄炮製丸藥。
方才為郅玄診脈,他嘴上說沒有大礙,實則心存擔憂。病根不去,無法避免勞累,遲早還會複發。不能時時刻刻跟在郅玄身邊,隻能針對症狀配製丸藥,讓郅玄帶在身上,以防萬一。
桑醫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府令也暫時離開,親自下去安排郅玄的膳食。幾名侍人留在殿內,等郅玄歇息片刻,服侍他往殿後沐浴。
提到沐浴,不免想起玄城外的熱泉。郅玄躺在熱水裡,舒服得想要歎息。等到春暖花開,完成春耕祭祀,他一定要再去玄城。
到那時,趙顥應該也能班師。
郅玄一邊想,一邊打了個哈欠,精神和身體同時放鬆,不自覺有了困意。
侍人守在門後,聽到召喚方才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