氏族遭遇當街行凶, 一死兩傷,護衛儘歿,事情非同小可。
氏族之間仇殺不稀奇, 私鬥也很常見, 行刺卻為人不齒。
正如郢氏被天下共指,無論趙顥醒與不醒, 也無論南幽國滅或不滅, 其行已是自絕於氏族,不留半分餘地。
多方壓力之下,人王不得不下旨重責,斥其不堪有氏。
然而, 被行刺的對象是南幽氏族, 線索又指向西原國,事情就變得十分微妙。對奉命徹查的卿大夫而言, 完全就是燙手山芋, 抓不起躲不掉,非同一般地棘手。
南幽氏族不請自來, 在中都城撒潑無賴, 屢次登門威脅太子和兩位王子, 言行令人發指。
哪怕府內嚴防死守,談話內容從未外傳, 如此頻繁上門, 背後的原因也會引人深思。加上三人喋喋不休, 在路上就高聲叫嚷, 足以讓人窺出端倪, 猜出他們都做過什麼。
身為被威脅的對象, 太子和兩位王子更有動手的理由。
至於西原國, 不是辦案的卿大夫武斷,實在是沒有動手的必要,嫁禍背鍋也是毫無道路。
以西原侯的一貫作風,壓根不屑用此類手段。看不慣南幽侯和南幽氏族,他大可以直接發兵。要求嚴懲南幽氏族的奏疏還擺在人王案上,語氣之強橫,明示不如意就動手,足以讓中都城抖三抖。
綜合多方麵,凡是有腦子的人都很清楚,事情不可能是西原國所為,真正具備動機和嫌疑的另有其人。
無奈的是,沒人敢在朝堂上明說。
直言太子動手,亦或兩位王子更加可疑?
事情一旦傳出去,無論能否坐實,王室都將威嚴掃地。更加嚴重的後果,人王又被激怒,和之前一樣急怒攻心一病不起。
屆時,王位不能無主,太子登位勢成必然,朝堂恐將迎來一場地震。
或許這才是動手之人的真正目的?
兩名上大夫對麵而坐,案上鋪開一卷竹簡,簡上隻有零星幾個字,即是連日徹查的全部結果。
天色漸暗,冷風卷著碎雪飄落。
凍結的雪粒打在窗棱上,發出聲聲脆響,猶如重錘敲在兩人心頭。
“唉!”一名上大夫歎氣。
事情毫無進展,苦主又堵在門口,朝堂民間傳言紛紛,似千斤重擔壓在肩頭,令他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明知道真正的嫌疑人卻不能舉發,更不能詳查,心中的憋悶無法言說。每日裡愁眉苦臉,攬鏡自照,連他自己都感到嫌棄。
對麵的上大夫也想歎息,對同僚的無奈感同身受。
自入朝以來,他還沒遇到過這樣的難題。
太子和王子不能抓也不能審問,西原侯同樣不好惹,朝堂上又不斷冷嘲熱諷,一群人等著看好戲,自己就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
他們都很費解,假如事情真是太子三人所為,想找個背鍋的並不難,為何偏偏找上西原侯?
北安國也比西原國強。
反正兩國已經打得不可開交,再多添一樁仇怨也是無妨。
如果北安侯發怒,大可以將刺殺說成是南幽氏族自導自演,為的是博取同情。中都城自能平安脫身,不會被牽涉其中。
為何要扯上西原侯?
豈非取死之道!
還是說……
兩人對視一眼,大逆不道的念頭盤旋在腦海,頓覺喉嚨乾澀,如同吃下黃連,滿嘴儘是苦澀。
莫非真如之前所想,刺殺是幌子,扯上西原侯也是手段,目的就是激怒人王,促使他舊病複發,最好一命嗚呼?
兩人同時打了個寒顫,無意繼續深想,腦海中的念頭卻揮之不去,反而牢牢紮下種子,迅速生根發芽。
“該當如何?”一人開口道。
“不能查,隻能拖。”另一人道,
這是無奈之舉,也是唯一能保命的辦法。
兩人追隨人王多年,屢次受到提拔,一路從下大夫晉升上大夫,王恩不可謂不重。其中一人還曾為人王駕車,備受重用。
恩德如山,天高地厚。兩人本該鞠躬儘瘁,肝腦塗地。
真正事到臨頭,他們還是猶豫了。
事情牽涉到家族,氏族的劣根性再次發芽,如藤蔓瘋長,糾結盤繞在一起,形成一張巨網,牢牢纏縛住他們的手腳,使他們不能隨心而為,行事存在重重顧慮。
“是否該稟報王上?”
兩人心存疑慮,選擇以保全家族為上,卻不能徹底忘恩負義,將人王的恩寵拋到腦後。
經過一番商議,兩人決定施行拖字訣,繼續攪渾水和稀泥,儘量誰也不得罪。同時提醒人王,不要怒火太甚,最重要的是小心太子和幾位王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
比起盤踞中都城幾百年的大氏族,兩人發跡不過二十年,家族根基很不牢靠。一旦失去人王的寵愛和庇護,雖不至於大難臨頭,也很難保有今日榮耀。
盯著卿位的大氏族不在少數,上大夫的角逐者也是多如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