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吉身在軍中,見識到趙顥麾下作風,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又一次目睹卒伍清理戰場,犀吉一邊打著哆嗦一邊感到後怕。擔驚受怕之餘又感到慶幸,慶幸祖先庇佑,慶幸自己的好運氣。若沒有這份好運,他如何能活到今日,早就血灑城池,犀氏也會隨之湮滅。
趙顥行軍途中不忘給郅玄寫信。
胖嘟嘟的信鴿又背起木筒,振動雙翼飛上天空。
目送信鴿遠去,趙顥眼底的柔和一點點消失,如鏡花水月,刹那即成泡影。
冰冷的戰意取而代之。
“速!”
命令傳達下去,蒼涼的號角聲響徹天際。
雷音在天邊炸響,閃電落下,瞬間劈開昏暗。
大軍放倒長戟,如一條赤色長龍在雨中疾馳。
趙顥揮動韁繩,神情冷峻。
漆黑的眸子眺望遠方,鎖定水霧籠罩的城池。
一瞬間,俊雅公子碾碎表象,又化作嗜血的利刃,成為令人膽寒的殺神。
信鴿穿行雨中,圓滾滾的身材絲毫不影響它的速度。
遇到雲中狩獵的猛禽,溫馴的鴿子陡然變得凶猛,熟練地拔升高度,躲開致命的利爪,靈巧飛到猛禽背後,猛然下衝,撞-擊的速度和力道堪比遊隼。
猛禽措手不及,直接從高空跌落,迅速化為一個黑點,消失在信鴿的視野之外。
憑借驚人的戰鬥力,信鴿解決掉一個又一個危險,在雨停後繼續加速,仿佛不知疲倦,循著感知和記憶向西都城飛去。
彼時,西都城降下一場小雪。
雪到中途夾雜冰粒,入夜後又化為雨水,淅淅瀝瀝,一直持續到天明。
綠意在雪毯下萌發,這是凜冬即將過去,春歸大地的預兆。
每年這個時候,諸侯國都要舉行祭祀,主要為祈禱風調雨順,希望春耕順順利利。
想到去歲的忙碌,郅玄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南邊的戰爭正如火如荼,不知趙顥何時歸來,約定見麵的日期恐要延後。
送往中都城的上書沒有回音,不確定是故意拖延還是另有因由。無論如何,給出的時間一到,他定會言出必行,親自往中都城走一趟。
“勢強則無懼。”
想到原桃對王族私兵的描述,郅玄不免重新審視中都城,審視天下共主的能量。
中都城的衰弱是既定事實,天下諸侯此時未動,未必是真正忠心不二,沒有絲毫異心,應該是此前未有先例,也沒人想做出頭的椽子。
既然如此,他不妨試上一試。
郅玄敲擊空白的竹簡,緩緩勾起嘴角。
針對目前的情況,旁人不如如何動手,他卻一清二楚,更有曆史作為參考。先他人一步或許會遭到圍攻,若是超出十步百步乃至千步,令對手拍馬不及又將如何?
郅玄抻開雙臂,左右晃了晃脖頸,能聽到哢吧脆響。
侍人送上熱湯,恰好見到這一幕,表情絲毫未變,對國君偶爾不合禮儀的樣子早已經習慣。
放下湯碗,侍人躬身退出房門,期間未出半聲,腳步聲也輕不可聞。
待到房門合攏,郅玄放下手臂,沒有著急喝湯,而是單手托著下巴,另一手拿起湯匙,一下接一下舀動,在碗中蕩起層層波紋。
他無意取代人王。
中都城的存在很有必要,哪怕隻是象征意義。
不過,他可以試著將權柄攥入掌中。
要實現這個目標,僅靠西原國,力量有些薄弱,最好拉上幾個盟友。
北安國是首選,東梁國也湊合。另外,作為對漠夫人的回報,可以派人聯絡一下漠侯。
其他人的話,需要再想一想。
事情不著急,可以慢慢來。
最終會做到什麼程度,郅玄暫時沒想好。不管走到哪一步,想要實現目標,他必然會觸動太子淮的利益。
郅玄端起湯碗,試了試溫度,仰頭一飲而儘。
熱湯落入胃中,熱意流向四肢百骸,身體很快暖了起來。
湯碗放回桌上,湯勺落入碗底,敲擊出一聲脆響。
目光移向窗口,感受絲絲流入的涼風,郅玄唇角的弧度始終未變,一雙漆黑的眸子猶如凝冰的寒潭。
對方會怎麼做?
他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