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她仍記得當時的情形,原本麵容和善的女人突然之間變得凶狠。鋒利的簪子抵在脖頸,她距死亡隻有一步之遙。
小幽氏遍體生寒,真以為自己會走不出大幽氏的寢殿。遇到北安侯帶著兩個兒子出現,布湘被迫收手,她才僥幸逃過一劫。
小幽氏不知道布湘是否將事情傳回南都城,或許說了,也或許沒說。
自那以後,小幽氏提心吊膽多日,南幽氏族始終沒有動靜,事情終歸是不了了之。
按照氏族的計劃,小幽氏成為北安侯繼夫人,兩人表麵上劃清界限,彼此互不來往。小幽氏生下公子瑫,布湘態度鮮明,動輒表現出對小幽氏的不滿和防備。
旁人不知布湘真麵目,以為她忠誠舊主,交口稱讚,為她帶來不少美名。
小幽氏是唯一的知情者,麵對這種情況卻沒辦法揭穿。如果事情鬨出來,布湘固然要掉腦袋,她也難獨善其身。
時間過去二十年,布湘突然找上門,以當年的事相要挾,要求小幽氏送她離開北都城。
小幽氏心中咯噔一聲,很快明白布湘為何要逃,還必須借她的手。
根據傳回的戰報,南都城易主,城內氏族不是戰死就是下獄,其中想必有布湘的依仗,否則她不會病急亂投醫。
南幽侯在城頭放言,揭穿當年舊事,還要禪位給公子顥。
毒殺先君的凶手大白於天下,大幽氏的死因也不會是秘密。如今南都城被世子瑒和趙顥掌控,提審氏族輕而易舉,查到布湘身上是早晚的事情。
世子瑒和公子顥班師之日,就是這個女人絕命之時。
想到布湘將麵臨的下場,小幽氏腦中靈光一現,仔細打量著布湘,終於看穿對方偽裝下的驚慌。
屠刀懸在頭頂,布湘如何能鎮定自若,早就該驚慌失措,如喪家之犬一樣趴在自己腳下。偏要擺出一副傲慢挑釁的模樣,真以為自己沒有腦子,愚蠢透頂?
小幽氏冷笑出聲,開始思考布湘所謂的後手。
究竟是真,還是在虛張聲勢?
小幽氏的目光太過鋒利,布湘本就心虛,下意識轉頭避開。
她已經走投無路,哪裡有什麼後手。麵上強做鎮定,為的是威脅對方。一旦被小幽氏洞察,她馬上落入下風,劣勢儘現。
小幽氏笑了。
“原來如此。”
四個字出口,小幽氏拍了拍手,緊閉的房門打開,幾個強壯的侍人走進來,利落反扭住布湘的手臂,將她按壓在地。
布湘的臉色登時變了。
“你敢?!”
小幽氏笑得愈發暢懷。
在這座國君府內,她憋屈了足足半輩子!
北安侯也就罷了,區區一個喪家背主的奴婢也敢對她呼來喝去指手畫腳,憑什麼?!
小幽氏起身走到布湘跟前,俯視對方狼狽的樣子,突然抬起腳,狠狠踩在布湘臉上。
布湘何曾遭此恥辱,即使家族被滅,有大幽氏庇護,旁人也會敬她幾分。更不提她身為大幽氏心腹之人,在國君府內也有幾分地位。
小幽氏竟如此羞辱她!
她怎麼敢?!
似能猜出布湘的想法,小幽氏嗤笑一聲,裹著足襪的腳狠狠碾壓,將布湘的臉踩得變形。
布湘奮力掙紮,侍人的手卻像是鐵鉗,令她動彈不得。
“好好想一想,你能活到今日是因為誰?”小幽氏居高臨下,好整以暇地看著布湘,譏諷道:“大姊自幼聰慧,才智過人,她的一切都令我嫉妒。唯獨一點,她總以善意待人,錯把豺狼當做羔羊,善良得近乎愚蠢。”
小幽氏垂下眼眸,首次真實麵對內心。
她能看到布湘的下場,也能看清自己的末路。奇異地,她沒有半分恐懼,反而像是卸下麵具,感覺異常輕鬆。
“你為何能活到今天,為何能有今日地位?沒有大姊,你早就和布氏一同埋骨。”說到這裡,小幽氏加重聲音,“布氏家主恐不會料到,他為幽氏竭誠儘節,效死勿去,全族不惜舍命,他的女兒卻是忘恩負義,人麵獸心。”
小幽氏提到布氏家主,布湘臉色煞白,突然間失去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地。
“放開她。”小幽氏道。
侍人應諾後退,布湘艱難撐起身,仰視小幽氏,惡聲道:“我背恩負義狼心狗肺,你又比我好多少?當年你親眼見我下毒,可你不發一言,眼睜睜看著夫人去死,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你沒說錯,我亦有罪。”
出乎布湘預料,小幽氏沒有反駁,表情十分平靜,平靜得近乎詭異。
突然間意識到什麼,布湘猛然轉頭,隻見房門大開,門後站著一個昂藏身影,正是滿麵冷色的北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