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侯轉身離開,直至房門合攏,沒有再看她一眼。
屋內光線逐漸昏暗,侍人婢女未得召喚不敢入內。
小幽氏維持同樣的姿勢,仿佛忘記時間流逝。直到手腳發麻,再也穩不住,她才側身癱倒在地。
“夫人?”聽到聲響,侍人就要推開房門。
“不要進來。”小幽氏躺在地上,呆滯地望著屋頂。拋棄氏族禮儀,她隻想留住這一刻的冷靜和孤寂。
侍人不敢再動,也沒有再發出聲音。
小幽氏又一次陷入回憶,這次時間更久。
一幕幕畫麵在她眼前流淌,垂髫孩童總是有無儘的快樂,哪怕是在壓抑的國君府,有父親和長姊愛護,留下的也多是美好。
豆蔻少女諸多心事,她也曾愛慕俊美公子,可惜終是黃粱一夢。
碧玉年華出嫁,嫁給自己的姐夫。
坐在一片赤紅中,她沒有半分成婚的喜悅。
空對紅燭,不見北安侯的身影,心中充斥愧疚和惶恐,似陷入熊熊烈火,在焦灼中煎熬整夜。
小幽氏無比清醒地意識到,她從不曾愛慕自己的丈夫。對於北安侯,她感到的多是畏懼和冷漠。成婚多年,虛假的情意全出自對大幽氏的嫉妒。
她斥責布湘狼心狗肺,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黑暗中,小幽氏緩緩坐起身,衣袖摩擦發出沙沙聲響,在空曠的室內顯得格外刺耳。
“來人。”小幽氏開口,聲音沙啞。
從今日起,她將親手熬湯。每日一碗,直至世子瑒和公子顥歸來。
當年大姊遭受的痛苦,她也會親身體驗。
這是她的罪,她理應承受。
至於布湘……
小幽氏無聲笑了,雙眸湛亮,笑意陰冷。
婢女移來青銅燈,在燈下見此一幕,不由得脊背發涼,頓覺毛骨悚然。
隔日,天未大亮,一隊飛騎馳出北都城,攜北安侯親筆書信,日夜兼程奔赴南幽國。
飛騎離開不久,國君府內傳出小幽氏重病的消息。
公子瑫遠在細地且沉屙在身,有時還會陷入昏迷,漠夫人代他處理政務,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夫妻倆無法親自前來,隻能派遣家臣送來好藥。
女公子蘭已經出嫁,嫁的是北都城大氏族。夫妻倆相敬如賓,日子算是過得不錯。
聽到小幽氏重病,安蘭立即前來探望。
當著女兒的麵,小幽氏談笑自若,臉色微有些蒼白,絲毫不見病入膏肓的模樣。等到安蘭離開,她再也堅持不住,猛烈咳嗽數聲,口中嘔出鮮血。
抓著染紅的絹帕,小幽氏眸光幽暗,吩咐侍人道:“我服的熱湯,每日給布湘送去半盞。她不肯服,直接灌下去。”
“諾!”
小幽氏的一言一行都被報知北安侯。
得知她給布湘送湯,北安侯沒有阻攔。布湘瘋狂掙紮時,看守她的人還會幫上一把,確保熱湯不漏一滴,全部灌入她的口中。
熱湯裡的毒-藥性極強,雖和毒殺大幽氏的不同,卻一樣能讓人痛苦萬分。
小幽氏一心求死,每日服的劑量自有定數。送給布湘的藥量減半,不會讓她死,隻會讓她痛苦,每日身陷煉獄,想暈過去都是奢望。
北安侯的書信送達南都城,趙顥和世子瑒正準備動身。
兄弟倆商量之後,決定留一支軍隊駐守南都城,再由先豹等人和殘存的南幽氏族共理朝政,保證國內政務和軍務正常運轉。
在此期間,趙顥和世子瑒各率軍隊清掃南蠻,同時威懾周邊各國,以防有人趁亂生事。
以上安排隻是權宜之計。
等中都城旨意下達,南幽侯正式禪位,割韭菜的安排就會提上日程。在那之前,為麻痹目標,一切以穩定為上。
對於趙顥的打算,南幽氏族尚無覺察。
鑒於南幽侯的行為越來越不受控製,他們態度急轉,從萬般抵觸發展到希望趙顥早日接受爵位。
趙顥有殺神之名,好歹不會濫殺。即使用刀在城內過篩子,也會講究律法和證據。
南幽侯則不然。被壓抑幾十年,一朝翻身,徹底放飛自我。他太了解氏族們的手段,也根本不在乎名聲。在他麵前,氏族的狡猾毫無用處。
他決心為趙顥掃平道路,一旦瞅準目標,甭管有沒有證據,直接提刀上門,殺得血流成河。
南幽侯的瘋狂讓氏族們膽寒。走投無路之下,他們竟對中都城生出怨恨。若非中都城遲遲不下旨意,他們也不用時時刻刻麵對一個瘋子,日日提心吊膽!
更要命的是,北安侯書信送到,世子瑒和趙顥竟打算提前動身。
想到兩人走後,南幽侯恐會變本加厲,氏族們不寒而栗,對中都城的恨意瘋長。
為能保命,氏族們主動求見趙顥,拿出大量和人王共謀的證據。
證據確鑿,還有人王印章,無可辯駁。一旦公之於天下,王族定會尊嚴掃地,被天下諸侯共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