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後麵前,他表現得心平氣和,願意接受未來的命運。可事到臨頭,真正體會到個中滋味,又如何能沒有半點情緒。
捏了捏眉心,太子淮陷入沉思。
他突然有些明白父親的心態,也能夠猜出為何父親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勾結南幽氏族,做出諸多不公之事。
理解不代表讚同。
設身處地想一想,換成是自己,哪怕局勢再難,也絕不會走上這樣一條路。
“一步錯步步錯。”
太子淮不再猶豫,提起刀筆,親自擬定旨意,用人王印和太子印,讚成南幽侯禪位。
印章落下,仿佛卸下肩頭重擔,太子淮不由得一陣輕鬆。
“來人。”
旨意封好,太子淮不打算交朝中商議,直接派人送往南幽國。
事情已經拖得太久,不能再繼續拖延下去。
父親的路走不通,他隻能另辟蹊徑。不確定前路會有多少阻礙,太子淮唯有親自去探索,一步一個腳印。
無論如何,中都城象征意義仍存,他就還有機會。
將事情簡單到君權和臣權,哪怕情況再糟糕,他也有應對之法,總不至於落到南幽侯的下場。
不是他對自己過於自信,而是他相信郅玄的人品。
即使見麵次數不多,太子淮也能揣摩出郅玄的性格。這位年輕的西原侯有蠻橫跋扈之名,實則行事公正。不觸及他的底線,某種意義上,太子淮還能得到他的庇護。
想到這裡,太子淮愈發覺得母親的話很有道理。
早知不是對手,何必為難自己。靠上一個強有力的姻親,抱住一條大粗腿多香。
中都城旨意送出,送信人快馬加鞭,趕在世子瑒和趙顥有下一步行動前抵達南幽國。
讓來人詫異的是,宣讀旨意之後,即將成為國君的趙顥未見激動,北安國大軍上下也泰然處之,反倒是南幽氏族喜出望外,一個個心花怒放,手舞足蹈,仿佛是喜從天降。
“怪哉。”
身在中都城時,送信人曾聽聞戰報,知曉趙顥在南幽國一路橫掃,殺得大小氏族鬼哭狼嚎。
這樣一尊殺神將要成為國君,壓在眾人頭頂,氏族們不見驚慌反而歡呼雀躍喜上眉梢,怎麼想怎麼奇怪。
更讓來人不解的是,舉行過禪讓儀式,趙顥沒有留在南都城,而是將國事暫托於讓出君位的幽鼇,自己隨大軍啟程,一同返回北安國。
大軍攜帶大量糧食,其中有二十車是專為西原侯準備,在未出南幽國境時就轉道西行。
世子瑒做得體麵,特地給中都城送去兩車。
沒有西行車隊對比,兩大車好稻實屬難得。但事情就怕比較,二對二十,孰輕孰重,明眼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送信人心中不滿,卻也沒頭鐵到找上門。
能被太子淮委以重任,證明不是沒有腦子,能看得清形勢。
中都城勢微,自從暴-露-出王族私兵虛弱,在兩百甲士麵前不堪一擊,天下諸侯國就變得蠢蠢欲動。尤其是大諸侯,再難受到控製。
世子瑒願意給中都城入貢,已經是全其顏麵。想要更多,落在對方眼中怕是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
想清楚之後,送信人擺正心態,回程路上倒也輕鬆。
再看被他視為老謀深算的世子瑒,此時卻苦著一張臉,坐在帳內無計可施。
“當真要走?”世子瑒道。
“大軍歸國時,顥自會返回。”趙顥一邊說,一邊解下甲胄。
日前信鴿飛抵,送來一封短信。信中寫明郅玄將巡邊境,如果趙顥有時間,可前來一晤。
郅玄這次巡邊是臨時起意,主要為從東梁國拿下的大片新土。
按照計劃,這些土地會種植大量甜菜,收割之後專門用來製糖。
甜味很是稀有,大多隻能從蜂蜜中獲取。
野蜂凶悍,尋找蜂巢割取蜂蜜要冒不小的風險。缺少采蜜人的諸侯國,蜂蜜價極高,往往有價無市。
西原國真能熬煮出糖,各地商人必蜂擁而至。屆時,郅玄和西原氏族又將賺得盆滿缽滿。
郅玄巡邊正遇趙顥歸國,種植甜菜的地界距大軍路線極近。
認真考慮之後,趙顥決定暫時離隊,去同郅玄見上一麵。
趙顥離開後,手頭事務需要移交世子瑒,這也是讓世子瑒最不滿的一點。他是兄長,於情於理都不能被如此壓榨!
“半年之期尚未應諾,大兄是要反悔?”趙顥抬起頭,雙眸深邃,手指緩慢收緊,指關節發出清脆聲響。
看情形,大有道理說不通就靠武力解決的意思。
世子瑒很想堅持,到底沒能堅持住。
兄弟太能打,隔三差五就不講理,做兄長的好難,簡直沒有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