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都城
天剛蒙蒙亮,城門前已排起長龍。
等待入城的人們翹首以待,一邊跺腳驅散寒意一邊不住探頭,希望城門能快些打開。
城頭卒伍剛剛換班,一隊快步走下城牆去領今日的飯食,另一隊走到女牆邊,俯瞰城下,城門前隊伍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儘頭。
遠處有數支商隊趕來,牛馬拖拽大車,在雪地中疾行。部分大車裝滿,車轍相當深,部分則是空載,為的是入城購貨,再運往彆國售賣。
現如今,西都城不隻是西原國政治軍事中心,儼然成為北地最繁華的商貿城市。
城內商坊不斷擴大,囊括近五分之一的外城和十分之一內城。每日裡人來人往,車流穿梭不息。市貨的商鋪多達三百家,還有數十家新鋪等待開張,門前已掛上具有不同特色的幌子,在風中招展,格外醒目。
商鋪分為兩種,一種專門市大宗貨物,專營大商隊之間的買賣,每次交易的貨物和錢絹以車計。往來商隊成員不少於兩百人,加上護衛能多達五百甚至千人。
另一種規模較小,商品種類繁多,零散出售,同樣利潤豐厚。例如一家小小的食鋪,主食和菜肴多達十餘種,還有從內城流出的各種花樣,其中豆腐、豆漿和豆皮最受歡迎。
由於城內不宵禁,商坊日夜不閉,使得氏族坊、國人坊和庶人坊也少閉坊門。即使是冬日寒夜,城內路上也多見行人,商坊內更是燈火通明熱鬨非凡。
然而熱鬨僅限於城內。
城門每日按時關閉,臨到天明才開啟。如果未能在閉門前入城,就隻能守在城外吹冷風,聽著城內熱鬨的人聲,一邊挨凍一邊抓心撓肺。
論理,如郅地新城,已經是北地最大的貿易貨物集散地,各國商隊想要市貨,大可以前往郅地,無需前來西都城。
部分商隊不辭辛苦,寧願多走一段路,無非是仰慕西都城繁華,想要親眼看一看這座廢墟上建起的都城是何等雄偉,是否真如傳說中一般閭閻撲地,車水馬龍,簇錦團花。
日頭逐漸升起,驅散最後一縷黑暗。
籠罩多日的陰雲悄然散去,天空一碧如洗,竟是難得的晴日。
隻是風變得更冷,如刮骨的刀子。身上的皮襖抵不住寒風,眾人不得不聚在一起,試圖削減驟起的寒意。
城頭傳來鼓聲,眾人精神一振,側耳細聽。
三鼓過後,城門後響起成串的腳步聲,緊接著是繩索被拖拽的聲響,木盤轉動的摩擦聲。
門軸開始轉動,吱嘎聲中,巨大的城門緩慢開啟,現出高達五米,能並行三輛戰車的城門洞。
門洞處有數張木桌,桌後坐著持筆吏目,專門核對登記入城人員。
入城的商隊都要領取木牌,在城內期間不得遺失,否則無法證明身份。
外來的氏族、國人和庶人均要登記,核對身份後專門造冊,排除彆國探子和心懷叵測之徒,才被容許入內。
西原國人沒有這樣的要求。
早在西都城竣工時,郅玄就組織過一波人口普查。任務派發下去,細致到以村為單位。統計上來的名冊達不到百分百準確,九成以上沒有問題。
在這個信息不暢通的時代稱得上奇跡,足以令人歎為觀止。
記錄在冊的西原國人都能領到一枚金屬牌。不同於外來商隊的木牌,金屬牌象征戶籍,長期持有,每年勘驗。由村老上報縣大夫,再由縣大夫增刪人口,彙總之後送入西都城。
這樣的方法簡單粗暴,有不少漏洞可鑽。但以現實情況,沒辦法做到不遺毫發。
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郅玄容許氏族偶爾鑽空子。隻要不影響大局,不會追究到底。
出於現實考慮,要維持國內穩定,目前必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等他抽出手來,完成對外開拓的初步計劃,手中有更多可用之人,放出的權利會逐一收回。做得過分的,不排除秋後算賬養肥再殺。
城門下,吏目們下筆如飛,核對身份簽發木牌,一切井然有序,有條不紊。
“拿好,務必隨身攜帶。城內會查驗,不可遺失。”
吏目腳下堆疊木箱,箱蓋打開,裡麵是新製的木牌。全由郅地匠人雕刻,花紋獨特,拆開還有暗紋,不到大匠的手藝很難仿造。
這樣做看似費心費力,卻能最大程度保證真實性,避免宵小渾水摸魚,減輕城內巡邏甲士的負擔。
商隊領隊拿到木牌,探頭看一眼,就見吏目用一枚炭筆在布上記錄,寫下領取木牌人的特征,細致到臉上有疤,唇下有痣,重點標明位置。
“速行。”見商人站著不動,維持秩序的卒伍開口,催促他快些走,給後來者空出位置。
商人連忙收回視線,招呼商隊成員跟上,牽著牛馬穿過城門,一路向商坊行去。
商隊眾人初來乍到,不免被城內建築吸引,四顧張望,驚歎不已。
“這般潔淨!”
在商隊的印象中,大多數城池都是土路,冬日長期積雪,舊雪成冰,新雪被踩實,走在上麵不小心就會滑到,落到路旁的水溝裡。
運氣好地話,溝內凍結成冰,僅是摔一跤。運氣不好,剛剛有人傾倒汙物,沾染一身,厚實的皮襖難洗,隻能自認倒黴。
這還不是最糟糕。
城內不清雪,春日冰雪融化,雪水在城內流淌,道路變得泥濘。融化的水溝彌漫刺鼻難聞的氣味,整座城籠罩其中,出入都要捂住鼻子,可見環境惡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