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1 / 2)

櫻桃琥珀 雲住 8049 字 6個月前

二〇〇〇年的春節,林其樂是在北京度過的。

她大姑一家人住在北三環一條狹窄巷弄裡,門頭窄小。隔壁是一家理發店,兼給人修麵刮臉。

林其樂閒的沒事的時候,就搬著一個小板凳,坐到隔壁家門口看人理發,十次有七八次,會有客人塞糖果、花生給她。

家裡正在摘韭菜,準備包年夜飯餃子。林其樂跑回家去,繞過了媽媽和大姑身邊,坐在高高的床墊上,吃她剛剛買的小糖馬。

電視上正播一個電視劇,叫《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

大姑和林其樂的媽媽感慨:“得虧當年沒讓你姐夫去北京保溫瓶廠,你看看,好乾嗎?”

“現在什麼都不好乾,”媽媽說,“我們那省城總部的房子,去年說分,到現在還沒下來。”

“還沒分?”大姑一把把手裡的韭菜放下了。

林其樂吃糖吃得專心。媽媽回頭看了她一眼,正巧林電工也不在,她眉頭蹙了,對林其樂的大姑講:“群山工地乾不了幾年了,我原本想等分了總部房子,讓櫻桃去省城的學校念初中——”

大姑說:“該去!你們不能讓她再在工地念書了。孩子到了中學得抓緊了!”

林媽媽一臉苦色,又無可奈何。

“姐,也不看看你弟是什麼性格,”媽媽從苦中露出一抹笑來,“分房子分房子讓著人家,加班加點倒是他搶先。這工地最後要是留下人,我估計多半還是他留下!”

林其樂的大姑臉色變了:“這不行,他自己打小兒樂意吃虧,讓他自個兒吃去。你們娘倆可不能跟著吃虧。等他回來我去說說他!”

“您要是真能說動了他,”林媽媽端著摘好的一小盆韭菜去廚房洗菜,“我就服您了!”

林電工帶著林其樂的表哥上街買魚去了。林其樂坐在床墊子上又看了一會兒張大民,把手裡的小糖馬吃了一大半。

“櫻桃!”大姑忽然叫她,聲兒悄悄的,“櫻桃!”

林其樂那大眼睛一瞟,發現大姑在表哥那小屋裡,掩著門縫,衝她招手,悄悄叫她進去。

媽媽還在廚房剁韭菜餡兒。林其樂走進了表哥的小屋,被大姑拉到了床前。

表哥這屋還不如林其樂在群山的小臥室大呢。起碼林其樂自己還有個書桌,表哥連看書寫字兒都得在床上。

“櫻桃,今年期末考試考得怎麼樣啊?”大姑笑著問。

林其樂咬了咬嘴:“不好。”

大姑用她那雙肥胖的,布滿皺紋的手捏了捏林其樂的小臉蛋。又沿著林其樂脖子上掛的紅線,把那一小粒紅色的琥珀從林其樂棉襖領子裡摘出來。

“真好看,像櫻桃,是不是啊,”大姑笑道,她兩隻手小心翼翼捧著林其樂的琥珀,“大姑還記得你出生那天,那會兒剛剛四月份!”

“我在北京上著班,接到你爸爸打來的電話!說,櫻桃出生啦!中午一下班,我就叫上了你姑父,我們倆人一塊兒去了趟潘家園!到那兒看呀看呀,我就相中這個了!”

林其樂聽著關於她自己的出生故事,臉上不禁笑。

“彆的孩子出生,人家都送金件兒,”大姑抬起眼來,用一種慈愛的,憐惜的目光看林其樂,“大姑買不起多好的金件,送給櫻桃一個琥珀,我聽說,琥珀是好東西,趨吉避凶,幾千幾萬年都不會變的!”

林其樂認認真真點頭了。

大姑往門外瞥了一眼,像是提防著弟妹出現。她從自己手心裡摸出一個紅紙包成的小包包,塞進了林其樂棉襖的衣兜裡。

“這是大姑給你的,”她說,“彆讓你爸媽瞧見,不然他們就拿走了!”

林其樂眨了眨眼:“是壓歲錢嗎?”

大姑笑道:“是!”

林其樂掩飾不住她臉上的激動,她最喜歡過年!

大姑說:“彆亂花,把錢存起來,有想買的東西再買!”

林電工和表哥提著新鮮的鯉魚從外麵回來了。林其樂去看爸爸殺魚,又去外麵街上看人家殺雞。

北京的天黑得早,林其樂的媽媽從屋子裡出來,拉林其樂回去。

這裡到底不比群山工地。北京這條小巷子裡,什麼住戶都有,魚龍混雜的,林其樂一個外地來的小女孩,萬一走丟了,被人抱走了,根本找都找不著。

還沒進家門的時候,林媽媽忽然蹲下來,對林其樂認真道:“櫻桃,大姑和姑父今年如果要給你壓歲錢,千萬不能要,知不知道。”

林其樂一愣。

媽媽說:“你有什麼想要的,爸媽給你買。你表哥今年上高中,你姑父又生病了,不能要大姑的錢。”

林其樂蹲在廚房門口剝蒜,把白生生的蒜瓣擱進碗裡。她聽到媽媽和爸爸在廚房裡小聲商量。

“一千吧,就一千吧,”爸爸笑著說,“好不容易來一回。”

媽媽說:“那你偷偷給孩子,彆讓大姐看見!”

播春節晚會的時候,林其樂還在想媽媽說的壓歲錢的事情,怎麼辦呢,大姑的錢要怎麼辦。

大姑家裡電話不停地響,把電視節目打斷,都是親戚同事打來的拜年電話。

還有表哥的同學,打電話給他約著年後出去玩。

林其樂忽然想,不知道蔣嶠西現在在省城正做什麼。

群山工地入了夜,隻有一小半房子還亮著燈。留守在工地上過年的人家並不多,杜尚和他媽媽端著自家做的飯菜,跑到餘樵家拚桌,一道吃年夜飯。

餘樵正看春節晚會上章子怡出來唱歌。他爸爸叫他:“餘樵!過來接電話!”

“誰啊。”

“蔣嶠西。”

餘樵眉頭一挑,他越過杜尚,站起來去接電話。

蔣嶠西從省城打電話來,餘樵實在沒想到。雖然在一塊兒上了半年學,還是同桌,但其實課下他們的關係並不像彆的男生之間那麼親近。

蔣嶠西不愛說話,成天學習,不玩遊戲,也不喜歡開玩笑。餘樵和他其實沒什麼共同語言。

“喂?”餘樵說。

蔣嶠西在電話裡說:“新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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