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1 / 2)

櫻桃琥珀 雲住 8765 字 6個月前

林其樂問餘樵,下崗是什麼意思。

餘樵說,下崗就是沒有國家給的工作了:“秦野雲他爸不就下崗了嗎。”

林其樂想了一會兒:“那讓汪叔叔也來工地開一個小賣鋪不行嗎。”

“我爸說,秦叔叔情況特殊,當時是工地特彆照顧,才留下的,”餘樵說,“而且工地已經有一個小賣鋪了,不可能再開一個,隻能說汪叔叔運氣不好。”

運氣不好。林其樂想。“運氣”真是個殘酷的詞。

“我爸也借錢給他了,”餘樵說,“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再來借第二次。”

汪叔叔第一次來群山工地,是六月份的事。到七月份,他給林電工打電話,說他人已經到廣西了,還做成了第一筆小買賣。

“林哥!!”汪叔叔在電話裡喜不自勝,一改那一日來林家時的低沉沮喪,“多謝你和嫂子那天借給我的錢,連本帶利息,連那套我那個洗碗精的錢,下星期回群山我一並都還給你!”

他太高興了。林電工聽到了電話,還有點懵。

林電工問:“你真掙著錢了?”又說:“不用,不用利息,咱們哥倆算什麼利息啊。洗碗精的錢也不用給。你嫂子說,你那個洗碗精還挺好用的。”

汪叔叔在電話裡道:“林哥,你彆推了。你和嫂子在工地上成天累死累活掙那點兒錢,我還不知道?乾電建的,日子過得又累又難,我從廣西給嫂子買了套進口化妝品,就當為上回突然找你們借錢,賠個不是!”

汪叔叔在廣西掙到錢了,從一個誰看他都倒黴的下崗職工,搖身一變成了拿大哥大、開小汽車的正經商人。林其樂坐在路邊的暖氣管道上,喝著葡萄汁,看蔣嶠西和餘樵他們踢足球。身後來來往往的電建工人們,每個人都在談論汪叔叔的事。

蔣嶠西踢了一會兒球,出了汗了。他索性到林其樂身旁坐下。

“你沒帶水?”他問她。

林其樂搖了搖頭,看蔣嶠西連睫毛上都有汗,她把手裡的葡萄汁遞給他。

蔣嶠西接過去咕嘟咕嘟就喝,把林其樂剩下的半瓶都喝光了。

他們一行小朋友去工地小賣鋪買水,還沒進門呢,就聽見小賣鋪裡有人說話。

秦叔叔問:“他賺了多少錢?”

“不知道,”那個來買煙的客人說,“聽說啊,他做了這一趟買賣,回來就要去省城買樓了!”

林其樂走進這家閉塞的小賣鋪裡。之前餘樵說,秦叔叔當年情況特殊,是“運氣好”,才能在公司工地上承包這麼一間小賣鋪的。

可林其樂看秦叔叔的情形,怎麼也不像運氣很好。

建築工程是一門危險的行當,每年總要死傷成百上千的人。

秦叔叔就是其中一位,他受過工傷,左腿落下了殘疾,不僅下了崗,家庭也破碎了。

如果不是餘樵的爸爸從中說了許多好話,上上下下走關係,秦叔叔恐怕連留在工地上開小賣鋪的機會都沒有。

秦叔叔一直想治好他的腿,想回到崗位上工作。他每兩個星期去醫院做一次診療,花去了許多積蓄,可就是治不好。

到林其樂認識他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去醫院了。他每天學著群山地方上的市民一樣,自己修煉氣功治病。

快放暑假的一天,汪叔叔“衣錦歸鄉”了。他開的車就停在林家附近的路口,汪叔叔穿一身漂亮西裝,手裡也不再提什麼安利產品了,改提茶葉和進口化妝品。他在林其樂家吃了頓午飯。

林其樂手捧著一大塊荔浦芋頭坐在家門前啃,這也是汪叔叔從廣西帶來的。媽媽從屋裡叫她,說芋頭又蒸好一些,讓她端去給各叔叔阿姨家都分一點。

汪叔叔說:“林哥,我之前跑了幾個工地借錢,說實話,那麼多同事,肯借給我錢的隻有你們幾位老哥。我已經在廣西摸透一點門道兒了,你看工地上這住宿條件,磚瓦平房,你和嫂子帶著櫻桃,乾一輩子也掙不到多少錢,櫻桃還這麼小——”

林電工猶豫道:“你是想……”

汪叔叔說:“我是想,我之後在廣西做買賣,也需要人手。彆的人我還不信任,不如咱們自家人!你和餘哥,人品我是絕對放心的!你們是想在工地上苦乾一輩子,還是咱們哥幾個一塊兒出去闖蕩闖蕩?”

林其樂端著荔浦芋頭朝蔡方元家裡走,聽到蔡方元的媽媽說:“櫻桃說買泰山旅遊,結果就你買了,林海風他自己沒買?”

蔡叔叔歎息道:“沒有。所以我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蔡方元媽媽直笑:“這個林海風,虧都讓他吃了,好不容易生個閨女挺機靈的,他還沾不著光!”

汪叔叔吃完了飯,要走了。林媽媽說:“櫻桃,過來送送汪叔叔。”

林其樂走過去,謝謝汪叔叔送給她的玩具和進口書包。

汪叔叔摸她的頭發,抬頭道:“林哥,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再給我打電話!”

那天夜裡,林其樂在小屋裡睡著覺。隔著大衣櫃,她聽到爸爸和媽媽一直在小聲討論些什麼。

媽媽小聲歎氣,而爸爸時不時地笑,在寬慰她。

半夜林其樂醒了,發現爸爸還沒有睡著。

林電工坐在床邊,借著一盞小燈,正看一本書。見女兒起床了,他問:“有蚊子?”

林櫻桃搖搖頭,走到了爸爸身邊。

爸爸看的書叫做《荒原狼》,書脊貼了工人圖書館的標簽。林櫻桃坐到他懷裡,跟著看,看了半句話就開始發困了。

第二天一早,林電工夫妻倆又起很早去上班,林其樂即將麵臨期末考試,爸爸讓她考試前多看看課本,不要光顧著玩。

“爸爸,”林其樂問,“你也要去廣西嗎?”

林電工在脖子上掛好了工牌,聽了這話,他蹲下身來。

“爸爸不去,”林電工對她說,眼尾垂了垂,有點歉疚似的笑,他問,“櫻桃,最近零花錢夠不夠花啊?”

“夠花。”林櫻桃回答。

林電工笑著點頭。

林櫻桃說:“爸爸,我們晚上吃南京板鴨好不好呀。”

“好啊,”林電工答應下來,“今天下了班去買,就是不知道那個板鴨師傅來不來。”

林其樂牽著爸爸的手,一直走到了路口,才和她的小夥伴一起去上學了。

2000年的暑假,蔣嶠西不打算回省城去了。他計劃去香港的堂哥家住一陣子,之後就回群山市來。

他走了以後,林其樂就變得無所事事,和餘樵他們在一塊兒玩,也總是提不起精神。

她在家看《西遊記》的漫畫,從午飯看到晚飯,到了夜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林電工舉著電話叫她,說嶠西從香港打電話來。

林其樂抹去臉上的眼淚,說話時仍掩蓋不了哭腔。

“孫悟空的師傅不要他了……”林其樂對著電話裡哽咽道。

蔣嶠西在香港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才剛開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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