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林其樂坐在省城出租車的後座,聽的哥與爸爸媽媽寒暄。
“你們是做電力企業的啊!”司機感歎道,“我聽說電力企業的都特彆有錢!”
林電工麵色尷尬,笑了笑:“我們隻是工人。”
在林其樂印象裡,小時候大家都住平房,不會那麼強烈地感受到人分三六九等。
的哥在總部小區門口停了車,林其樂下車來,聽到爸爸說:“餘樵和蔡方元家都住在西區,杜尚跟咱們家住東區。”
林其樂背上了書包,抱起手裡的萬年青盆栽和那支向日葵,她抬起頭,看四周的高樓,看小的時候,哥哥姐姐們口中曾無數次提起過的“省城總部小區”。
搬家公司早已把家具安頓好了。林其樂走進自己家裡,十五歲這一年,林其樂終於也擁有了一間真正屬於自己的,而不是用大衣櫃和爸爸媽媽隔開的小臥室了。
杜尚和餘樵中午過來了,幫林叔叔搬剩下的幾隻箱子。到下午,秦野雲也來了。
闊彆三年,如今林其樂再見到秦野雲,兩個小女孩都長大了,斷斷不會再一見麵就廝打起來。某種程度上,她兩個的關係甚至比和餘樵他們還更親近,這是性彆在他們之間天然劃分出的界限。
秦野雲還留著燙發,穿著小背心短褲和沙灘拖鞋。她手裡把玩著林其樂從群山帶過來的那隻舊芭比娃娃,不敢置信道:“林櫻桃,你這種笨蛋到底是怎麼考上實驗高中省招生的?”
林其樂把自己的小行李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她講:“這說明我其實很聰明!”
“得了吧,”秦野雲難免又陰陽怪氣起來,揶揄她,“你彆告訴我是愛情的力量,蔣嶠西那個人——”
杜尚在外麵端了一筐林媽媽剛蒸好的棗麵饅頭進來了,進門一聽秦野雲這句話,他突然大大咳嗽起來。
“咳個屁啊,”秦野雲回頭嗆他,“嚇我一跳!”
蔡經理給林電工打電話,說:“林海風,你怎麼還沒把閨女弄到省城來?”
林電工拿著手裡的摩托羅拉手機,笑道:“來了來了。櫻桃!你蔡叔叔和你說話!”
蔡經理現下人不在省城,他又去了新的工地,去新的項目部擔任經理。蔡經理在電話裡說:“櫻桃,讓蔡方元明天帶你去海洋館玩玩。都快開學了才來,對高中的課程了解過沒有啊?之前你餘叔叔還找我商量,想給你弄個借讀生的名額來實驗高中,沒想到你居然考上省招了啊!小閨女,你小的時候叔叔就看出你這個腦袋瓜子聰明,不然怎麼能挑上‘泰山旅遊’的——”
林其樂小時候和餘樵他們在群山出門玩,總要牽著誰的手。可現在他們長大了。
每個人強烈的性彆特征讓林其樂意識到,她不可能再隨便牽著哪個男孩子的手出門了。
蔡經理的司機開私家車,來林其樂樓下接她去海洋館。餘樵他們都在車裡了,蔡方元也在。他坐在副駕駛上,還是胖胖的,但不像小時候像個柔軟的球體了,他長高了,胳膊上的肉也硬實不少。
蔡方元兜裡揣著手機,還有個林其樂從沒見過的東西。杜尚坐在後座問蔡方元借過來聽,他告訴林其樂,這叫“iPod mini”。
一隻耳機被塞到林其樂耳朵裡,裡麵是一位女歌手在唱:“不顧一切——”
“IPod,就是 mp3 嗎?”林其樂問。
蔡方元這時回頭說:“林櫻桃,蔣嶠西今天來不了啊。”
杜尚抬頭說:“你們老提他乾嘛?也沒指望他來啊!”
蔡方元說:“他一暑假都被他爸媽安排著學數學競賽,哪兒都去不了。”又說,“我這不是和林櫻桃說一聲嘛!”
林櫻桃坐在後座,專心聽Vivian的歌,也不講話。其實她也想說,不要總是和她提蔣嶠西的事了。
林櫻桃十五歲。乍一來到大城市,進入到全省最好的高中之一讀書,她應該很快就可以把蔣嶠西忘記了。畢竟她的年紀還小,總會不斷遇到新的喜歡的人。
在海洋館看海豚表演的時候,觀眾太多,林櫻桃又看得專注,等回過神來,已經找不到身邊的人了。
好在餘樵個子高,在哪裡看著都明顯。
林櫻桃在人群中跳著叫他,餘樵聽見了,轉過身來抓住林其樂的手,叫她彆亂跑。
“逛個海洋館都能迷路,就這還去南校住校。”餘樵低頭瞥林其樂。
林其樂撅了撅嘴,這完全是不自覺的反應。她說:“我自己在群山的時候也沒迷路。”
餘樵說:“那看來你隻在身邊有人的時候才會迷路。”
林其樂說,不是這樣的。
“身邊沒有人的話,我就可以自己沿著路牌走出去了,”林其樂望見了海洋館出口處等待著他們的蔡方元等人,她對餘樵說,“但我不喜歡自己走。”
她話說到這裡,感覺餘樵忽而放開了她的手,餘樵伸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
臨開學前,餘班長到林其樂家來,為林其樂介紹了一位新同學。
她叫做辛婷婷,也是電建公司的子弟,之前一直生活在萊水工地,是今年才搬家來到省城總部的。
幾天以後,她也將和林其樂一樣,去實驗高中南校區報道。
“餘樵他們幾個男孩子都在本校走讀,不然有事還能讓他幫幫你們,”餘班長對兩個小姑娘說,“去南校區住校的就你們兩個,要做好朋友,互相幫助,聽話啊!”
辛婷婷一看就是乖乖女,學習好,也聽父母的話,她的家教比林其樂想象得還要嚴格。給她可樂也不喝,蝦條也不吃。給她漫畫她也不愛看,她說:“媽媽不讓我看這些。”
林其樂找不到話題與她聊天,便問:你有喜歡的明星嗎?
辛婷婷努了努嘴,也有點怕似的搖頭。
林其樂沒有對旁的人提起,她覺得辛婷婷接受的家教讓她想起了蔣嶠西。
她難免有些同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