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很小的時候林櫻桃就意識到了,她是女孩。
女孩子長大, 就要麵對越來越多的疼痛。
林櫻桃委屈地坐在被窩裡, 昨晚剛洗過的香噴噴的頭發因為出了太多汗了,全粘在肩上脖子裡。她伸手掀開被子, 支撐著下床去。她後知後覺, 發現床單換掉了,她蹲在箱子邊,隻是蹲下就覺得腰酸得厲害, 腿也痛, 好像在舞蹈教室練一字馬那段時間運動過度引發的酸痛。
她找出衣服來, 抱在懷裡。她實在沒辦法再從箱子裡翻外套來穿, 乾脆打開蔣嶠西的櫃子從裡麵抓了件運動外套,裹到身上就出門去了。
浴室裡, 林櫻桃借著暗淡的光,低頭檢查自己的身體。她幾次抹了抹臉頰上的水珠,低頭看胸口和大腿上的淤痕,也看不見脖子,要一會兒出去照鏡子才知道。
她把水開到最大,想把身上的奶味身體乳衝得乾乾淨淨, 要把頭發衝得一點香味也沒有才行。
林櫻桃深呼吸著, 怎麼想, 都覺得蔣嶠西很過分。
她在水中伸手向下摸。林櫻桃的臉登時又紅了。
他到底是怎麼弄的啊。
昨天夜裡她隻記得疼了, 隻記得哭, 可以說什麼有意義的都沒記住。可今天早上剛剛發生過的, 又讓林櫻桃很難回避,她現在閉上眼,腦子裡還全部都是他和他的事。
洗澡水滾燙,敲在背上,林櫻桃心煩意亂,她關上水龍頭,拈起自己一縷頭發聞了聞,感覺已經聞不出來了。她開始穿衣服,穿自己原本的粉色花邊內衣,她裹上蔣嶠西的外套,拿好東西忍著腿酸走出去。
吹頭發的時候,林櫻桃忽然想起以前在實驗,無論她早上幾點到學校,蔣嶠西的杯子總放在她桌子上。那時候林櫻桃就隱隱覺得恐怖:在他們普通學生看不到的地方,蔣嶠西到底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他每天淩晨幾點來學校,每晚在競賽班待到多晚呢,蔡方元以前說,蔣嶠西寒暑假從來沒有一天閒著的,被父母安排的除了上課就是上課,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以他的天資,不這麼努力應當也沒問題。可蔣嶠西就好像不被允許擁有自由和快樂。也許蔣嶠西自己也主動放棄了對這部分的需要。他從小麵對困境,想的就隻有獨自熬過去,堅持過去,可能他也把他自己逼到那個程度,來保證他會萬無一失地走出這片地獄。
所以他不對任何人講,他不告而彆,來到了香港。林櫻桃放下吹風機,她又想起蔣嶠西以前在群山的時候,總做奧數題,無論林櫻桃怎麼吸引他的注意力,蔣嶠西都冷漠地低著頭學習,不為所動。他的確就是那種過分專注,一旦認定了什麼就不會動搖,心無旁騖,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林櫻桃梳著頭發,她紅著臉,突然想起昨天和今天早晨的蔣嶠西,她忽然覺得她被他當成奧數題一樣。
林櫻桃掰了一點棗麵饅頭吃,她是餓醒的,然後堅強地在窄床邊疊被子,整理床。林櫻桃又心煩起來,這麼小的床,整夜都隻能摟在一起睡,怎麼可能不想那個什麼。
林櫻桃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應該和蔣嶠西溝通一下。
可是要怎麼溝通?
蔣嶠西是那種做二十個小時數學題都不會頭疼的奇怪天才,是看到林櫻桃有一個知識點不會,會乾脆手寫一張卷子讓林櫻桃一直做到會為止的人,他就是這種個性,這種處事風格,所以林櫻桃過去被他百般暗示英語不好考考托福的時候,才覺得自己怎麼都跟不上他,就算去了美國也是一樣的。
說白了,林櫻桃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強迫自己做太多努力的人,她的努力程度隻以自己和周圍人的幸福、舒適為標尺。
以前不和蔣嶠西住在一起,林櫻桃也不會對他的性格想上這麼多。她過去隻享受被蔣嶠西關愛和縱容的一麵。
但如果以後要一起住,林櫻桃覺得她還有太多事要和他溝通。比如林櫻桃想說,又不是以後就不在一起了,才第一個晚上而已啊……
林櫻桃還想對他說,以後不要再“悶頭做題”。
林櫻桃又不會像他的父母那樣,不給他任何回應,有什麼想法,都可以慢慢溝通。
林櫻桃低頭疊被夾在被子裡的真絲睡裙,把沾著身體乳氣味的扯壞的黑蕾絲內衣包在裡麵,都藏進箱子底下。她看時間,快到中午了,林櫻桃脫了蔣嶠西的外套,也不找新衣服,穿昨天那件薄毛衣。
她把長裙也穿上,這是媽媽讓她買的,說是保暖,林櫻桃的腿酸痛極了,確實不能再穿短裙。林櫻桃撿起蔣嶠西的那件外套來,湊到鼻子前來聞,她忍不住深呼吸。
她高興地把他的外套掛進衣櫃裡。
林櫻桃從小愛胡思亂想。她走出租屋的門,站在走廊窗邊往外麵看。香港來來去去全都是陌生人,是與林櫻桃無關的人。世界好大,而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媽媽以外,林櫻桃又和一個新的人產生了不同尋常的聯接。
她真的覺得,她會一輩子也忘不了蔣嶠西。
她沒辦法隨便看淡這樣的關係。哪怕以後會分手,林櫻桃也不可能忘記他了。
孩子逐漸長大,從父母身邊離開,走向了自己選擇的同樣重要的伴侶。林櫻桃望著香港的天空,她想,這是否就是愛情的意義呢。
哪怕是林櫻桃這樣依戀父母,都會被人笑話的人,當她和蔣嶠西在一起時,也會不自覺將爸爸媽媽當作“大衣櫃後麵午睡的大人”。
蔣嶠西出了電梯,他拉起身上的外套,想聞有沒有殘留的煙味。遠遠的,他看到林櫻桃穿著淺粉色的毛衣,靠在走廊邊發呆。林櫻桃扭過頭,看見他,她的人像蜜桃似的,讓蔣嶠西心裡泛起一層一層的波瀾。
推開租屋的門,蔣嶠西摟著林櫻桃,他慢慢走,因為林櫻桃向後退,明顯腿打彎,站不穩,容易絆倒。“還很難受嗎。”他低頭問。林櫻桃在他懷抱裡,剛一搖頭,就被他親了臉。
林櫻桃搖頭的時候長發搖動,蔣嶠西聞著,實在忍不住這種香甜氣味。吻變成輕輕的咬,真像吃一隻多汁熟透了的蜜桃。
林櫻桃抬起眼看他,她坐在整理好沒有褶皺的床單上,她想說,這是我要穿出門的衣服。
“不出門吃飯嗎?”她倉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