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承煊麵色微鬆,難得地點頭:“她的確是京城裡最好的。”
太後說到一半,聽他附和,難得地噎了一下,目光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平時可沒見過太子這樣順著她的意思說話。
再說,這是豫王妃,關太子什麼事?
豫王神色也有些尷尬,懊惱自己怎麼忘記與太後說這些。
他忙道:“今日宴上來了不少人,長寧侯府也來了,皇祖母可否要見見她?”
太後頓時來了興致,往下麵張望:“顧家的姑娘也來了,快把人叫過來,讓哀家見見。”
從太後出現的那一刻起,顧思凝便昂首挺胸等著了,當宮人下來請她過去時,她便覺今日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她站起身時,隻覺滿室珠翠燈火都因她而失了顏色。
長寧侯請來嬤嬤教導她禮儀,她學得辛苦用心,此時讓人挑不出錯來。
“民女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忙道:“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顧思凝緊張地攥緊了手,腦子裡回想著前世見過的葉明蓁的模樣,矜持地抬起了頭來。全天下最尊貴的幾人都在她眼前,讓她連目光也不敢亂瞟,唯恐讓人挑出錯處。
太後眉開眼笑:“果真是個好姑娘,來,坐到哀家身邊來。”
齊承煊勾了勾唇角,眼底不帶笑意,餘光瞥見身旁的瑞王躍躍欲試地朝著桌上點心盤伸手,他不動聲色地在桌下踢了弟弟一腳。
瑞王麵色一變,當即坐直了身體。知道是自己該發揮用處的時候了。
宮人在太後放下軟墊,顧思凝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坐下。她坐在太後身邊,另一邊是豫王,其中殊榮多盛不必多言。隻要她稍稍抬眼,便能將底下所有人收入眼中。
顧思凝有些飄飄然,天底下的人,有幾個能坐到她今日的位置上?
太後拉著她的手,離得近了,又仔仔細細將她打量了一番,連聲道:“這些年過去,生的是愈發標致了。”
顧思凝笑著應下,心中卻有些不解。她何時見過太後了?
豫王剛想收點什麼,便聽到瑞王沒忍住,噗得一下笑出聲來。
太後神色漸淡,朝瑞王看去,見瑞王強忍笑意,姿態失禮,麵上更加不悅:“瑞王可覺得有何不對?”
“不對,當然是大大的不對了。”瑞王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依本王看,這位顧小姐沒有先前好看,怎麼會是愈發標致,分明是越長越醜了。”
顧思凝攥緊了衣角,憋紅了臉,卻不能反駁。豫王道:“瑞王慎言。”
“這有什麼好慎不慎的?本王這是在實話實說,說實話也不行了?”瑞王嘖嘖搖頭:“這一定是時隔太久,皇祖母老眼昏花,連顧小姐原來長什麼樣都想不起來了,要不然,怎麼能誇得出口呢?”
皇後厲聲提醒:“瑞王!”
瑞王功成身退地閉了口,這回他再朝著果盤伸手,太子果然沒有阻攔。瑞王拿了一個蘋果,在衣上擦了擦,一口咬了下去。果香清甜,配著眼前場景尤其可口。
皇後有些尷尬,幾句解釋了真假千金一事。如今的顧小姐,可不是從前的顧小姐啦!
太後哪能想到還有這麼一遭,也是一下愣住,好在她反應靈敏,拉著顧思凝的手,憐惜地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顧思凝垂下頭,露出了潔白的脖頸,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
“豫王給哀家寫信時,隨信還送來一本詩集,那可是你寫的?”太後謹慎地問。
顧思凝柔聲道:“是民女寫的。”
“哀家也看了那本詩集,裡麵的詩果真不錯,顧家可當真會教養姑娘,先後兩個姑娘,都是這般出色。若是哀家記得沒錯,先前那個的才學也是頂頂好的,而你也不遑多讓。”太後看了齊承煊一眼,意有所指地說:“你這般年紀,能寫出這樣的詩,已經是天資超凡,恐怕滿京城也很難找出更厲害的。”
太後並非是有意吹捧,而是真心實意的誇讚,她看過那本詩集,此時也即興念出了裡麵的一首詩來。
齊承煊揚了揚眉毛。
說來也巧,太後念得,正正好好是葉明蓁的詩。
他在桌下又踢了弟弟一腳。
瑞王手忙腳亂把果核一丟:“咳嗯——”
太後又轉頭朝他看來,眉頭皺起:“瑞王?”
瑞王清了清嗓子,當即道:“皇祖母,你這話說的也不對。”
太後險些被氣笑了:“你平日裡遊手好閒,慣會玩樂,也不讀書,也能懂詩文的好壞,能看出什麼不對?”
“皇祖母,話可不是這樣說。”瑞王一本正經地道:“雖然孫兒不愛讀書,不懂詩文,可也知道做人的好壞。孫兒行的端做得正,自覺也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彆人的事情,至於這位顧小姐……可不一樣了。”
他邊說邊搖頭,一副很是感慨歎息的模樣。
太後險些氣笑了:“那你說說,是有什麼不對?”
顧思凝已是冷汗直流,她用力抓緊了衣角,唯恐瑞王會說出什麼,可她也無法阻攔。
豫王忙說:“瑞王,夠了。”
“皇祖母要聽,那孫兒就得給您講講了。”瑞王可不怕其他人,太子還在旁邊給他撐腰呢,他又從桌上拿了一個蘋果,當即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要說這位顧小姐,可是在京城裡出了名的,就拿這詩文來說吧……先前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在詩宴的時候,她當真許多人的麵,把彆人的詩偷來當做自己的,要不是有些人已經早先看過,說不定就被她騙了過去。”
瑞王一口咬下蘋果,聲音清脆,他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您要是不信呢,還可以問問在場其他人,這滿京城都傳遍了,也就您離得遠沒聽說過。顧小姐都做出這樣無恥的事情了,誰知道那詩集裡是不是還偷了彆人的詩呢。皇祖母,你說是不是?”
太後愈聽,臉色愈發陰沉。
“夠了!”豫王厲聲打斷:“你不要在這裡汙人清白!”
瑞王當即給他翻了一個大白眼:“清白?自己做過的事情,還以為能瞞著,這叫什麼汙人清白?這是你和顧小姐把皇祖母騙得團團轉!”
“皇祖母。”豫王連忙對太後道;“顧姑娘先前不懂事,的確做過了錯事,但如今她已經知錯,也已經改正,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的才學是實打實的,並不曾騙人。”
顧思凝也慌慌張張地點頭,緊張地看著太後。
太後的胸脯劇烈地起伏了幾下,她板著臉,顯然因屢次三番被打臉而不虞。
皇後姍姍來遲地道:“瑞王!”
瑞王調整了一個姿勢,果真不再說了。
可接連被打臉,讓太後也不敢再從顧思凝身上下功夫,她唯恐自己再說出什麼後,其中又冒出什麼她不知道的內情,隻打算先回去好好了解一番,再找機會給顧思凝抬臉。接連因顧思凝而丟臉,在見顧思凝的第一麵,她也對顧思凝生出了一點小成見。
但想想顧思凝背後的長寧侯府,她又忍耐了下來。
太後轉而對太子道:“太子說,太子妃是你親眼相中,今日定國公府可也來了?”
齊承煊氣定神閒地道:“真巧,皇祖母今日便有機會能見見她。”
太後:“……”
太後沉著臉,命宮人把葉明蓁叫來。
她隻見葉夫人身邊站起一位年輕的姑娘,離得遠遠的,便能看見身姿窈窕,儀態大方,走得近了,麵容看得更加清晰,螓首蛾眉,仙姿玉貌,太後見過不少姑娘,卻鮮少有這般出塵絕倫的,非隻是皮相,容貌生得好,氣質又更勝一籌,舉止氣度落落大方,像是將修養刻在了骨子裡。
太後見之眼前一亮,思及此人是太子妃,方露出的喜愛又收了起來。與眼前的葉明蓁比,方才她還覺得有幾分喜歡的顧思凝一下便不出彩了。
“民女見過太後娘娘。”
太後一晃神,又覺得眼前人長相有幾分眼熟。
難道是因為像定國公夫人?
旁邊瑞王的聲音適時響起:“皇祖母,你看葉姑娘是不是眼熟的很?”
“瑞王!”
瑞王不理,接著說:“葉姑娘原先就是在長寧侯府長大的,方才您還誇過呢,皇祖母您瞧,葉姑娘是否比你先前看見過的更加出色了不少?”
太後一怔:“她……”
她不是定國公府失散多年的女兒嗎?
瑞王還說:“還有呢,顧小姐偷了彆人的詩,偷的可就是她的。本王未來的嫂嫂可有才華了,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外頭的人都得稱呼她一聲先生。對了,她可從來不偷彆人的詩。”
太後隻覺頭暈目眩。
什麼和什麼?
這其中究竟有多少關係?
皇後張了張口,發覺為時已晚,隻好默默閉上了嘴巴。
她的目光落在了葉明蓁腰間的玉佩上,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總覺得有幾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