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現在他都忘不了,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走進警察局,一個不識字的工地仔,報警自己的父親打死母親,還是將近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他麵對的是彆人漫不經心的詢問,審視的目光,還有不耐煩的語氣,最後甚至還被警告,說這中家庭糾紛要是報假警是要坐牢的,什麼都沒看,什麼都沒查,就說他媽可能是受不了家暴自殺。
邊川承認,這世上絕對有好警察,可惜他沒那個命,從未遇到過。
“等我找到我妹妹的時候,已經是我死了好幾年以後的事了,當了鬼其實也挺好的,我能依附在隨便什麼東西上麵到處飄蕩,坐車都不用買票的,找起人來也方便,誰知道我那個妹妹啊,也步了我媽的後塵,嫁給了一個家暴男。”
“我妹小時候被賣到了一家很窮的農戶家,當了他們家的童養媳,很小就要下地,家裡所有的家務全都是她的,有時候餓一頓都算是好的懲罰了,遇到一些不順心的事,那家人下手從來沒有輕重,反正便宜買來的,做了這麼多年免費傭人,打死都是賺了,結果那家人的兒子一次意外落水,淹死了,那家人將所有的怨氣發泄在我妹妹的身上,當時險些將人打死,後來又將我妹買給村裡一個脾氣很暴躁的男人,就是她後來的老公。”
“我找到妹妹的時候,是她剛失去第一個兒子的時候,我隻是個鬼,觸碰不到任何東西和人,除了看著,什麼都做不了,甚至讓那男人倒黴一下都不行,那些電視劇裡演的,鬼好像無所不能隨隨便便就能嚇死人根本都是假的!”
齊飛沒吭聲,假自然不能算是假,隻能說是你自己沒掌握做鬼的技能而已。
溫然:“所以你之前是想要隱瞞什麼?”
邊川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剛才也沒算說謊,我的確是覺得自己好像時間不太多了,我害怕我要是哪天突然消失,我妹妹說不定真的會像我媽那樣,被人打死還討不到公道,我就想著,拚著我所有的力量,我也要將那個男人帶走。”
“不知道是不是心中念頭所想太強烈了,我慢慢的好像能碰到那個男人了,甚至還上過一次他的身,我知道這是我妹妹最後能脫離苦海的機會。但那個男人雖然家暴我妹妹,可是該給的生活費也是有給,我又擔心以後我妹妹一個人,還要養一個女兒,她該怎麼活下去,就想著如果可以,不如給她稍微留點東西。”
“那天車禍是我計算好的,我看著那輛車很好,裡麵一定是坐的有錢人,而且他身上的氣息讓我覺得很舒服,跟很多人身上那種灰色的,或者黑色的氣息不一樣,那是有點亮眼的金色,我想著那樣的人,說不定是個大善人,運氣好,有可能看我妹可憐,多給點賠償,就算什麼都不給,最壞的結果應該也不會對孤兒寡母太過刁難,我本來是想要上那個司機的身,讓他這邊來負車禍的主責,這樣就能賠償更多了,可是等我靠近的時候,我渾身像是被火燒一樣疼,連車身都近不了,甚至感覺自己快要消散了,沒了多餘的選擇,我隻能猛地往彭智身上衝,至少消散前,帶走這個畜生,至於妹妹,哪怕以後過得再累再苦,卻不會再挨打,那也挺好。”
齊飛沒想到,他看到的情況內裡的真相竟然是這樣:“所以你這是原本打算碰瓷?你這心夠黑的啊你,人家有錢,人家大善人,就該被你碰瓷啊,這虧得你沒能上彆人的身,要不然生生撞死一個人,你以為是賠償那點事嗎?你有可能害得人家司機丟了工作,甚至內心造成心理陰影,還有你知道你碰瓷的是誰嗎,人家是企業大老板,名下公司有幾萬人都指望著他吃飯,要是撞死人的事情一鬨開,你知道對人影響多大,分分鐘損失上億!”
溫然的關注點顯然不在這,而是問道:“你可以看到活人身上的氣?”
人身上的氣可不是輕易能看到的,哪怕是天生陰陽眼都未必可以,人死後成了鬼,雖然比起活著的時候敏感不少,能看到的一些東西更多了,但並不包括氣,要是陰魂都能觀氣,那稍微有點家底的世家或者道觀,養的鬼仆完全可以充當主人的眼睛了,那還要什麼陰陽眼。
邊川不知道能觀氣有多特彆,他也沒遇到過彆的鬼,以為這是當鬼的標配:“能啊,小時候就能,挺小的時候,後來長大了就不能了,不過不是老話說,小孩的眼睛天生就能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東西麼,後來當了鬼之後又能了,就是因為能看到活人身上的氣,有時候我跟在人身後的時候,都隻敢挑那些陽氣重的,要是陽氣輕或者快死了的,那稍微一跟彆人可能馬上就要見閻王了。”
齊飛麵露詫異,看著邊川的眼神從指責變成了可惜,這天生就該吃天師這碗飯的人啊,生生耽誤了,有這樣一雙眼睛,那在玄門圈子裡,起步就超越百分之九十的人了。
溫然:“那你身上的功德又是怎麼回事?”
邊川有點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不是找妹妹麼,妹妹沒找到,倒是找到了一窩人口販子,好家夥,將近二十多個孩子啊,我再沒念過書,不懂啥大道理吧,但也知道這麼多孩子得有多少家庭破碎啊,除了救也沒彆的法子了,報了警,但怕他們轉移就一直守著,見他們真要轉移了,隻能想辦法搞破壞,虧就虧在沒念過多少書,根本想不到辦法,最後還把自己給賠了進去,但好在那些個孩子最後好像都救出來了,也算是值了。”
齊飛對邊川的觀感再次複雜起來,私心有,大義也有,雖然聰明,但也油滑,難得的是,那樣黑暗的童年,這人還能向陽生長,就是命數是在過於坎坷。
在齊飛唏噓的時候,溫然道:“如果確定吳霞是你妹妹,作為你的家屬,當年你救孩子的事情,能給她申領一份補償。”
邊川瞬間眼睛就亮了:“真的嗎?過了好些年了,還可以嗎?”
溫然點頭:“可以,該你的不會少了你的,但你該彆人的,也是要償還的。”
邊川有點小不滿,但還是早有所料的無奈接受:“我知道,我殺人了,該怎麼還就怎麼還吧。”
溫然笑了笑:“跟殺人無關,我說的是你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