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的頭發隻露出了一瞬間, 徐梅驚鴻一瞥之下猛地睜大眼睛, 還未待她仔細確認, 它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再加上那隻手機……
徐梅快步離開蕭栗的房間門口,她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她倒沒有往蕭栗會禦鬼這方麵去想,像一般尋常人哪裡會跟鬼打交道?而且蕭栗看上去就是個年輕人, 每天上課讀書,住在蕭宅也沒出過什麼幺蛾子, 像葉先生這種禦鬼者沒有門路是搭不上的——徐梅內心所想的是,葉先生將鬼留在蕭栗身邊,不會一下子將他弄死, 而是要在無窮的恐懼之中令他膽戰心驚。
她這麼一想,原先因為葉先生失蹤帶來的陰霾,倒是散開了。
徐梅放柔聲音,喚仆人端來一碗甜湯, 揪著蕭鳴的耳朵教育小兒子絕對不許再接近蕭栗。
貴婦人風姿卓越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大廳裡的樓梯之下,在花瓶裡的一朵玫瑰花後麵, 那隻人偶露出一隻眼睛, 呆滯地盯著她。
徐梅想的是不錯, 但是很快,當晚她就發現事實並不如她所願。
在蕭家老爺不回來的時候, 她都是一人獨居在主臥。
床鋪是柔軟光滑的真絲,整個房間噴滿了徐梅喜歡的香薰, 她素來喜歡花草, 在床頭放了一盆珍稀的蘭花。
她關掉台燈, 閉上眼睛,準備入眠。
徐梅平日來睡眠質量都不錯,可今日不知為何,心裡總有種七上八下的感覺,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約莫十分鐘,還是再度睜開了眼睛。
她不睜還好,這一睜,卻是看到了一個影子就坐在她的床尾!
因為長久的閉眼,徐梅隱隱能夠看清黑暗裡的東西,那玩意好像是一個人偶,穿的很胖,看不清楚五官。
“這什麼鬼東西!”徐梅胸膛劇烈起伏著,她從床鋪上爬起來,伸手去夠一旁的台燈。
可那隻人偶卻動了起來,在徐梅駭然的神色中,它從小變大,化作一個真人大小的鬼影,穿著染血的校服,站在床頭的蘭花邊上,把頭埋了進去。
這下它距離徐梅很近,那股帶著血腥味的味道也擴散開來,徐梅的尖叫被屯在了嗓子眼,她手腳顫抖地往另一個方向爬去。
人影沒有管她,它就這麼站在原地,在徐梅朝門外跑的時候抬起頭,看了一眼門口,離開了這間房子。
徐梅從未經曆過這種事,眼見那鬼影消失,她跌跌撞撞地撞開門,扯開嗓子驚叫道:“啊——!來人啊!有、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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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端的房間內部,蕭栗正懶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嘴裡塞了一塊糕點,舉著手機打遊戲。
自周影鑽進這手機裡之後,他的後台就有一個一直在運行的程序,名叫開心消消樂。
小孩兒到底還是小孩兒。
蕭栗操作自己的人物又乾掉對手拿到了一個雙殺後,感慨地想。
他已經晾了小黃本一天,也玩了一天遊戲了,蕭栗跟蕭鳴不同,蕭鳴每天都很忙,不止工作日,就連周末徐梅都用各種各樣的培訓課給塞滿了,而蕭栗,就連不去上課都沒什麼人管,蕭栗也就樂得清閒。
他正玩著遊戲,門外又傳來了很大的動靜,聽聲音像主臥那邊的叫聲。
蕭栗頭也沒抬,他對這裡壓根就沒什麼感情和好奇心,更何況出聲的還是徐梅——那輛詭異的出租車蕭栗可還沒忘,他之所以現在沒有因為有人要殺自己而坐立難安,也是因為有八成把握能猜到那幕後的主使者就是徐梅。
他某種程度上記仇,對於徐梅不能像對那位襲擊者那樣爽快利落,要慢慢來。
一陣風吹來,窗簾隨著夜風飄拂,人偶又乖乖地回到了窗邊。
在一頓操作後,蕭栗垂眸看著手機上的結算界麵,MVP再度給了他,私聊框裡沈蜃之發來消息:“再來?”
蕭栗:“不來了。”
沈蜃之:“行。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蕭栗:“不一定,看心情。”
沈蜃之應了一聲,下線了。
蕭栗放下手機,瞅了一眼小黃本——被鎮壓在書包底下的小本子顯得非常瘦小,之前震了許久,不過並沒有得來蕭栗的關注,現在已經安靜了下來。
他走過去將書包提下來,冷不丁從半空中飄下來一張紙,正巧飄進少年的手心裡。
準確的說,那並非一張紙,而是一張正式的邀請函,在背麵刻有某個蕭栗不認識的家族族徽,狀似一柄劍,四周織有玫瑰般的花朵,而正麵則用流暢的鋼筆書寫道:
【尊敬的偵探先生,距離約定之日已經越來越近,唯恐您忘記,特此提醒,請於那日晚上六時來到塔耳塔洛斯莊園,恭候您的大駕。】
落款是一串流利的英文名。
塔爾塔洛斯莊園……這名字可不怎麼好啊。
蕭栗這念頭剛跳出來,下一秒,蕭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色也逐漸發生變化——
一開始是一條林蔭小道,四周是高聳入雲的樹木,遮天蔽日地遮蓋住頭頂上的光線。再往前,這條小道的儘頭是一條海峽,有一條飄來蕩去的懸索作為木橋,連接著海峽的另一端,在那端的懸崖上,佇立著一座恢弘的城堡。
懸崖底下的海浪不住地拍打著峭壁,蕩起一重又一重的水花聲。
夕陽的餘暉照耀在那座古堡之上,它四周作為守衛的圍欄上纏繞著帶刺的荊棘,古堡的表麵上布滿了屬於歲月的痕跡,顯得古老而神秘。
在圍欄的大門口,蹲坐著兩座石雕,那是兩位仁愛的天使,有著潔白的翅膀,臉上含著微笑,露出了小半牙齒。
【塔耳塔洛斯莊園是隸屬於北歐貴族的古老莊園,曆經歲月的洗禮,不知埋葬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真相。收到邀請函的客人啊,來赴這一次的秘密之約吧,也許這裡能完成你的願望,也許這裡會收割你的靈魂,這一切都在你的選擇之下。】
蕭栗再睜開眼睛之際,自己已經站在了這座莊園的門口,身後的海風吹的他幾乎站立不穩。
四周還有幾位和他一樣的人,人數遠沒有孤兒院那次眾多,他們正互相打量著麵前的建築物和其他人。
這一次的副本世界竟然相隔時間這麼短。
那張邀請函還在蕭栗的手心裡,小黃本懸空漂浮在少年的麵前,其上大張著的紙張顯示道:
【剩餘安全時間:三分鐘。】
【本次任務:1、在塔耳塔洛斯莊園裡存活七天;2、破解這裡的真相,以上任務可任選一樣完成,完成後會被隨機傳送回現實世界。】
【隱藏任務:1、不要不理我;2、不要冷落我;3、親我一下,以上任務須全部完成。】
蕭栗收起小黃本,翻過那張邀請函看了兩秒,在上麵的“偵探先生”這幾個字上停頓了兩秒鐘——他在現實裡並不是偵探,這意味著在這個副本裡……他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偵探?這倒挺符合他用的化名。
這一次輪回者不多,因此剩下的幾人自發地靠攏了過來,每一個都如有所思的樣子,看上去並非新人。
一名棕發青年率先拿起自己的邀請函,對著眾人苦笑道:“塔耳塔洛斯莊園,這可不是個好名字,我想我們‘中獎了’。”
“什麼意思?”另一名女子撥了撥眼前的頭發問道。
“塔耳塔洛斯在希臘神話裡的意思是‘地獄’。”棕發青年看上去一幅溫和大哥哥的樣子,“以這種詞彙為名的地方,凡是有鬼怪,都會相當恐怖。”
“還沒進去呢,就自己嚇自己?”自到這裡以來,一直用雙手環抱在胸前的大叔不屑地道,“我倒不信了,我連百人副本都活過來了還會栽在這裡?”
青年收起了自己的邀請函:“我也隻是擔心而已,希望事實並非如此。這裡人數少,怕是團隊副本,我們幾個要不要認識一下?我叫葉令視。”
“葉令視,命令的令,視覺的視?!”一名一直未曾開過口的年輕人驚訝道,他顯然是聽過這人的名聲,說話的語氣都帶了幾分喜洋洋,“論壇上輪回者排行98的那個?!”
葉令視笑了一聲,謙虛地說:“我的確是這個名字,這排行……也無須多看重,我們隻是輪回者,一旦遇到高階鬼怪,有時候隻能純靠運氣,艱難求生。”
大腿啊!
“我叫吳填,還請多多關照。”那少年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來,另外幾人也對這無害的青年有些刮目相看。
那論壇排名蕭栗昨夜才看到,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能在上麵有名號的了。雖然隻是第九十八名,但也依舊在榜單上。
接下來,他們互相交換了姓名,幾乎是最後一人的介紹話音剛落,安全時間就到了。
一名滿頭銀發的老者正站在欄杆邊上,老者的頭發全部被發油一絲不苟地往後梳去,他的出現悄無聲息,完全沒有任何動靜。
“尊敬的各位客人,晚上好。”老者微微欠了欠身,動作緩慢,但並沒有尋常鬼怪的僵硬感,“我是這裡的管家羅尼,請諸位跟我來。”
他說話便打開莊園的鐵門,那鐵門上生有斑斑鏽跡,發出令人渾身不適的摩擦聲。
羅尼帶領著他們進入古堡,從鐵門進入後,這裡的空氣都散發著古老的味道,那是一種融合了青草和鏽跡的氣味。
他們在一樓的大廳裡停下腳步,管家羅尼恭敬地指向樓上:“尊敬的各位客人,衣物已經為您們準備好,還請去往房間換了衣物之後下來食用晚餐。”
老管家帶領著眾人走過他們的房間,每到一個人的房間便讓一個人進去,想來這房間是分好的,最終蕭栗被分到了三樓的中間,他推開門進去,一眼就看見床鋪上的那套衣服。
蕭栗回頭關上門走過去,這房間裡麵鋪著天鵝絨的暗紅色地毯,腳踩上去十分柔軟,他掏出小黃本,想了想又將它塞到了衣服底下,這才脫下衣物。
屬於少年的脊背一寸一寸地伴隨著衣物的脫.落而裸.露出來,好似光滑的美玉,很快,另一套截然不同的衣物又覆蓋在這珍貴的寶物之上,遮擋了它所有的光彩。
那是一身西式的襯衫、馬甲和鬥篷,黑色的馬甲勾勒出屬於少年的清瘦身材,再配上一頂帽子,蕭栗覺得自己宛如在cos那位著名的大偵探家。
他剛一穿好衣服,小黃本就來了:【你為什麼生氣?】
【因為我說想親你?】
【這是很正常的事,我喜歡你,所以想親近你,不需要為這件事生氣。】
它一下子顯示了這麼多,中途話鋒還一轉,試圖引出新話題:【這件衣服很好看,很襯你。】
【當然,你穿什麼都很好看,不穿最好看。】
蕭栗看它那副無辜的樣子,原本想說的話倒是又給卡殼了——他簡直難以想象,會有這樣的色.鬼?還色的如此坦蕩和純潔。
最終少年糾結了一下,落筆:“……我生氣不是因為你想親我,是因為你變態。”
對!如果不是變態,誰會將這種話說出來,還形容的如此詳細,就跟寫小黃文似的?!還想這樣親他?
小黃本並不引以為恥,還反引以為榮:【你想叫我什麼都行,但是不要不理我。】
蕭栗一下子就全身無力了,有一種懶得計較的感覺——反正隻是一本小黃本,又沒有實體!被色兩句也就……色兩句吧!
他合上本子,又給自己理好袖口,從房間裡走了出去。
蕭栗出去的時候,大廳裡已經聚集了幾人,正纏著老管家羅尼在不斷地詢問,最先開口之人正是葉令視,他換了一身西裝,看上去像個現代的商業精英:“羅尼先生,敢問這裡的主人是……?”
他不敢直接問“邀請我們來的理由”或者“約定是什麼”,生怕將自身暴露在鬼怪的眼皮之下,隻能這樣迂回試探。
老管家冷著一張臉道:“公爵閣下有自己的事,還請各位客人諒解。”
葉令視笑道:“遇到急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們並不介意。”
在他們交談間,剩下的人也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除卻葉令視那四人外,還有一男一女,看樣子是一對情侶,其中的男性叫何偉,女性叫賀芸,彼此交頭接耳,但是不怎麼跟另四人接話。老管家見狀朝另一條通道伸了伸手:“各位,這邊請。”
眾人走過古堡內部漫長的通道,等待他們的是一張漂亮的長桌,上麵鋪著潔白的桌布,其上擺放有各種各樣的西式食物,中間放著兩排蠟燭,燭火在古堡暗沉的夜色裡閃爍著明亮的光輝。
葉令視坐下來,看著桌子中間似鬆了一口氣般地道:“幸好這裡中間沒有印第安小人。”
名叫吳填的年輕人聽上去頗為不解:“印第安小人是什麼梗?”
之前那名女子——蕭栗記得她叫馮鳳青,此時換了一身合身的歐式長裙,肩膀裹著白色毛皮,聞言哼了一聲:“無人生還。”
那是現實裡一部極為有名的暴風雪山莊殺人模式,講述的是八名素不相識的人應邀來到海島之上,留聲機裡吟唱著一首童謠,在餐桌上有十個瓷像,自此以後每一天都有人按照童謠裡述說的方式死去,每死一個人,餐桌上的瓷像就會少掉一個,跟他們現在的情況很像。
“不一樣的是,他們麵臨的對手是自己,是人類,”葉令視深沉地總結,“而我們麵對的,是鬼魂,是厲鬼。”
厲鬼不可敵。
他們能做的極限隻是暫時阻擋,然後找出生路逃生。
青年這一句話打在了在場之人的心裡,他們對著琳琅滿目的餐桌,卻愣是食不下咽,沒什麼胃口。
在短暫的沉默後,胡子拉碴的大叔不耐煩地開口:“說什麼呢?我最不喜歡你這種開口閉口都危言聳聽的人,搞成這樣你就高興了唄?”
他言辭激烈,對葉令視的敵意嚴重。
青年卻沒有反擊的意思,他隻是往後靠了一下:“錢大哥說的是,是我思慮不周。”
這下那姓錢的大叔也無法繼續發作,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了一個鼻音,低下頭看著自己碗裡那塊牛排,抱怨道:“鮮血淋漓的,不知道為什麼有人喜歡吃這種東西,惡心死了。”
那對情侶之中,何偉取了一塊蛋糕放至賀芸的餐盤裡:“吃一點?”
賀芸搖了搖頭,將餐盤推開了些許,她實在沒有胃口,尤其是又進入了一個副本故事,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又怎麼能有胃口吃東西?
在舉桌的沉默中,唯有蕭栗泰然自若地切割著碗裡的牛排往嘴裡遞,還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