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逐漸向深夜推移。
冰涼的夜風吹起急診大廳門前的帷幔,吹的蕭栗抱著雙臂一個哆嗦——他彎腰將小黑貓抱緊懷裡,用手擼了擼它的貓耳朵。
小黑貓悄悄睜開一隻眼睛,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舔了舔蕭栗的手指,它舒服地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重新窩在蕭栗懷裡睡去。
貓的體溫很高,抱在懷裡就像一隻毛絨電暖爐。
待到接近淩晨一點的時候,急診大廳的大門才有了動靜。
掀起門簾走進來的是一名女孩兒,她看上去二十幾歲,留著黑色齊肩長發,戴著一條很長的棕色圍巾,將自己的下半張臉嚴嚴實實地遮蓋了全。
目前來說,光從外表完全看不出是人還是鬼。
蕭栗輕拍了一下小黑貓的屁股,被貓尾巴糊了一臉後把它放下,他站了起來看著那名女生,把手插入白大褂的口袋裡,等待她說明來意。
那女生一開始似乎還有點緊張,急診大廳的燈光亮的晃眼,那寬大的圍巾遮住了她的嘴巴,令她的聲音模糊不清地傳來:“你覺得……我漂亮嗎?”
有古怪。
不可能有正常人淩晨跑到急診室,就為了問急救醫生這樣的話題。
蕭栗將麵前的女孩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沒回答。
女孩兒用手抓住圍巾,又問了一遍:“我漂亮嗎?”
蕭栗:“你現在問我一個問題,可是要還一個問題的,點頭yes搖頭no。”
女生抓著圍巾的手微微顫抖,她看了蕭栗一會兒,隨後幅度輕微地點了點頭。
於是蕭栗敷衍地說:“漂亮,美麗,大美女。”
女生嬌羞地低下了頭,隨後她緩緩抬起腦袋,一圈又一圈地截下長圍巾——在那圍巾之下,是一個口罩。
她又摘下口罩,最終裸.露在外的五官完好,隻是嘴巴的部分卻是裂開的。
兩排被利器割過般的傷痕從嘴唇朝臉頰兩側擴散開來,形成可怕的裂縫,露出裡麵的皮肉。
她仰著下巴,讓那傷口顯得更加猙獰,她問:“那……現在呢?我……還漂亮嗎?”
那兩道裂縫在她說話的時候,看上去像兩條馬裡亞納海溝盤踞在海麵上,不斷地伴隨嘴唇的動彈而伸縮著。
裂口女!
蕭栗第一時間想起這位日本傳說裡的恐怖鬼靈來。
在民間傳說裡,裂口女出沒於街頭,總是會攔住路人詢問她美不美,如果路人回答不美,那麼自然會被惱羞成怒的裂口女殺死,而如果路人回答美的話,那麼她則會讓路人變得和她一樣“美”,割開他們的嘴巴。
無論怎麼回答,都是一道必死題。
蕭栗看著裂口女的兩道疤痕,沒回答她,而是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臉上這兩道疤怎麼來的?”
裂口女:“………”
她又一次嘶啞著問:“我現在,還漂亮嗎?”
蕭栗:“你來看急診,是來找我做縫合手術的麼?”
裂口女:“現在,我,漂亮嗎?”
蕭栗:“我不太會縫合,這裡也沒有針,能用訂書釘釘上嗎?”
裂口女:???
兩個人的對話不在一個次元,在線跨服聊天。
而這個時候的醫生宿舍裡,其餘的輪回者們也沒有安然無憂地進入睡眠,正相反的,他們全都失眠了。
哪怕有住的地方,但在這種恐怖的鬨鬼聖地醫院裡,又怎麼可能會有人睡得著?
除卻很少的人在輾轉反側後成功入睡以外,多數人都睜著眼睛看時鐘,一點一滴地熬時間。當然,自然也有人在自己的宿舍裡翻天覆地,尋找著可能藏有的線索。
某間宿舍裡。
一名不起眼的少年躺在床上,雙眼直挺挺地看著天花板。
他不敢在這裡關燈睡,因此哪怕會變得更加醒目,他也開著燈,讓屋子裡遍布光明。總是如此,他依舊不敢閉上眼睛。
張散,你要睡,一定要睡,否則明天要怎麼跟上大部隊。
他在腦海裡對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張散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想要沉入夢鄉,但事與願違的是他越是這麼想,精神反而越緊繃,越是睡不著。
在十分鐘之後,他無奈地再次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放棄強迫自己入睡的想法。
這醫生宿舍的床是一張木板床,豎直對著房門,房門則是類似學校宿舍一樣的構造,在厚實的木門上方,還有著一扇很高的玻璃窗。
張散這樣坐起來,視線一仰,正好就能看到木門上的玻璃窗。
同時他也看到了那張貼在玻璃窗上的臉,那張臉被擠壓的變了形,稻草般的頭發飛舞在四周,正緊緊地盯著張散本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張散隻覺腦海裡一片空白,就連尖叫都尖叫不出來。
而與此同時,在房門口,有一隻手敲動著他的房門,發出響亮的敲門聲。
玻璃窗貼著的鬼人頭做了個口型:放我進去。
張散放空了足足一分鐘才重新回歸現實世界,他從床上徑直滾下來,連滾帶爬地往另一側的窗戶那邊躲:“不、不要進來!”
鬼人頭盤旋在半空中,門縫裡也映出無頭女鬼的鞋尖,它們距離房間裡越來越近。
還好,他睡覺之前鎖了門!
這是張散現在唯一感到慶幸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抓住救命稻草般的目光裡,這木門上的鎖卻緩緩地朝外開啟,鎖扣一點一點地挪動著,就像門外的鬼在故意恐嚇他玩弄他。
那房門打開的二十秒,在張散的世界中被延伸成二十分鐘。
下一秒,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