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酒吧是一棟複古風的建築,並不像尋常酒吧那樣往高大上的方向走,而是反其道行之刻意裝修成了複古建築,二樓外側有一塊很大的落地玻璃天窗,打開後足夠讓一個人鑽進去,玻璃上貼著抹茶綠的貼紙,上麵用紅黃二色的顏料對玻璃進行彩繪,畫出了一副聖母抱子圖。
大門貼著封條,緊緊閉合著,上麵掛了一把老式的鎖頭。
整棟建築散發著一股年久失修的氣味,爬山虎的藤蔓層層疊疊纏繞上了左側磚牆。
潘吉明把車停在路邊,同蕭栗一起走上台階。
無須多言,人偶的發絲從口袋裡悄然延長,鑽入鎖頭,與此同時,蕭栗把封條小心地從右上角揭了開來,以一種不損壞封條的角度推開門,鑽了進去。
潘吉明本能地站在門外猶豫了片刻,眼前這位莫裡亞蒂的行事作風異於常人,這讓他心生忌憚,可就在他糾結的當口,他往上看了一眼。
爬山虎的葉子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亮,密密麻麻,可偏偏避開了天窗上的彩繪玻璃,如眾星拱月一般環繞著它。
而在那扇陳舊的彩繪玻璃後,在聖母瑪利亞的腦袋後麵,潘吉明隱隱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與方才KTV包廂門縫裡的眼睛如出一轍。
他立刻做出決斷,捧住自己的肚子,學著蕭栗方才的姿勢,一同鑽了進去,趕上蕭栗。
頭頂的月亮很圓,異常明亮地懸掛在城市的天空之上,皎潔的月色順著大開的酒吧大門灑落下一片光暈,劃成了一道涇渭分明的光暗交界線。
酒吧內部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了,看得出來自從那件命案發生後就被封存了,裡麵還是當初的樣子。
隨意跌倒的桌椅板凳,吧台邊破碎的酒杯,地板上發黑的黏液,人群慌亂時擠下來的酒瓶,一切都凝固在了那個時空。
在吧台的側邊,有一個很小的台階,台階之上是一個微型舞台,紅色的絨布背景不知道染了多少的灰,前方放著一台麥克風和音響。
潘吉明試著按下開關,但是頭頂的吊燈毫無反應,料想這裡也早就被斷了電。
燈鬼原本還想趁著養傷的功夫鹹魚一段時間,但人偶用頭發卷著它直接把它扯出了蕭栗的口袋,往牆壁上砸去。
已經恢複圓潤弧度的燈泡在空中懶洋洋地一抖,直接順著這股力道跳到了吊燈上,照亮了四周。
蕭栗越過吧台,往報道裡說的包房裡走去。
在更深處的地方,雜亂的腳印更加明顯了,裡麵是一個個包間,門有的開著,有的門緊閉。
潘吉明忍不住道:“莫裡亞蒂大師,那隻鬼真的會在這裡?”
蕭栗對於美柚的能力還是很信任的,況且那隻鬼在唱歌時的細語也說到了“流血的眼睛”,因此他給了肯定回答。
潘吉明還想問些什麼,但在他張口準備出聲的時候,蕭栗留意到了牆壁上的丁點異狀。
那是一道深褐色的液體,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沾在牆上的,在光線不明的情況下看上去更像是灰塵,但在蕭栗眼裡,這是一道血跡。
他加快腳步,順著血跡往裡麵走去。
越往裡麵走,光線越暗,哪怕燈鬼一路晃悠著跟在頭頂,兩人依舊看不太清前方超越一米的距離,與此同時,有什麼東西籠罩著光線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蕭栗能夠察覺到身後的窺視感,那隻KTV鬼應該躲在某個地方轉動眼珠觀察著他們。
牆壁上起先是零星斑點的血跡,再往後是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到了其中一扇緊閉的房門前,變成了半個血手印。
是的,半個。
那是一個握住牆壁轉角才能留下的血色印記。
蕭栗試著在腦中模擬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那名駐唱歌手因為某些事,挖下了自己的眼珠,一隻手捂著眼睛,另一隻手因為站立不穩,扶在了牆壁上……
“一個人會在什麼情況下挖出自己的眼睛……精神病,幻覺?”蕭栗自言自語道。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潘吉明試圖回答蕭栗:“壓力過大?作為駐唱歌手,不受歡迎,這座城市的房價又是全國最貴的地方,可能是現實與夢想造成的落差。”
“光是這樣應該不至於,”蕭栗摸了摸自己的右眼,“真是因為缺錢,割.腕可比挖眼睛來的快多了,也更容易想到。”
眼睛是人類身上最脆弱的部位,很少有人能想到通過“挖眼”來懲罰自己,除非是……
某些東西存在於他的眼睛裡。
蕭栗邊想邊伸手去拉那扇門的門把,在他的手指觸及到門把手之前,無數個血手忽地拍打著門板,在上麵留下一個又一個手印,空氣中充斥著濃厚的血腥味。
像是一種警告。
潘吉明害怕地立刻往後躲了一段距離:“我覺得還是不要進去了吧?看這個反應,裡麵一定很危險……”
更重要的是,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啊!當時怎麼就跟來了呢?這個莫裡亞蒂到底有什麼魔力?
蕭栗不太讚同:“當一頭猛獸走投無路,山窮水儘的時候,遇到了敵人要進它的老巢,它會怎麼做?”
“額……”潘吉明吞吞吐吐地道,“束手就擒應該不可能,那就是咆哮……?”
猛獸的爪子不能用,但還有嗓子嘛。
“對,這隻鬼如果有什麼辦法,那麼它就會用在你的KTV裡,不必等我來到這裡再開始。”蕭栗說,“雖然也可能這是其他鬼怪在作祟,但是可能性不大,最大的可能性是它在嚇唬我。”
他徑直推開了那扇門,裡麵是個專門讓駐唱歌手休息和換裝的小包間,勉強可以稱之為後台,有一排排鏡子,鏡子前的台子上雜亂地放著各類卸妝及化妝用品,早已過期。
然而讓這間房間與眾不同的地方則是鏡子上的字體。
每一麵鏡子都寫滿了歪歪扭扭的話,起初是唇膏,到了後麵就變成了活生生的血跡:
【癢,癢,癢。】
【眼睛為什麼會這麼癢?好癢,怎麼樣能止住眼睛裡的癢?】
【我可以唱的,彆這樣,眼睛紅沒關係,我可以戴美瞳遮一下,我能上台,讓我上台,我愛唱歌。】
【為什麼不讓我上台?就因為這隻眼睛?該死,我要去醫院看看。】
【我不是結膜炎,也不是沙眼,查不出來病因,眼藥水滴了也沒用,好癢,好難受。】
【醫生問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也不知道,但是仔細想想,好像是那天……那天我去了公園的塗鴉角,回來之後就開始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