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九九覺得情況不對,想悄悄溜走的時候,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不是說要等我?打算去哪?”
說話之人正是許瀚之。
抽氣聲此起彼伏。
阮小丸張開的口根本合不上,她死死盯著許瀚之的手,怎麼也想不通這人竟然直奔蕭九九去了,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握住了她的手。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蕭九九艱難的把手抽出來:“彆這樣,許瀚之。”
許瀚之歉疚的道:“對不起,我一時情急。”
又是一陣抽氣聲。
阮小丸憋不住喊道:“許宗主,您和這個女人究竟什麼關係?”
許瀚之這才注意到旁邊有彆人,他淡淡掃過,本不想理,可覺得涉及到蕭九九,他還是應該解釋下。
於是他輕咳一聲,臉頰微紅:“這是我最重要的人。”
眾人一瞬間炸開了鍋。
阮小丸目瞪口呆,什麼鬼?她是耳聾了麼?這許瀚之在說什麼?
瑤棠亦變了臉色,她不理解,蕭九九到底是什麼時候勾搭上了許瀚之?還把他迷成這樣?這都是怎麼回事?
蕭九九沒想到這家夥這樣解釋,無奈道:“彆胡說,許瀚之。”
許瀚之不想她不高興,便道:“她不讓說,我收回剛才的話。”
這不是越描越黑?
蕭九九聽不下去,無力道:“我先走了。”
許瀚之立刻道:“我同你一起。”
蕭九九腦殼一痛,也沒辦法,轉身往前走,許瀚之毫不猶豫的跟了上來。
身後所有人都說不出話,或興奮,或嫉妒,或無語凝噎。
有人瞥到瑤棠手中的破碎三紋石,嗤笑道:“難怪人家不要,人家有許宗主,怎麼可能看上這種破東西。”
“就是啊,現在想想,太丟人了吧。”
瑤棠氣的臉頰通紅,抓著那枚三紋石便丟在地上,當場砸的粉碎。
·
秋梨很緊張,低聲問蕭九九:“師姐,這人怎麼回事?”
蕭九九笑:“故友。”
秋梨震驚的看著她,手指直發抖:“師姐,許宗主是你故友?你認真的?”
許瀚之見她終於承認了,立刻湊上來:“是的,是的。”
秋梨愣在當場,久久無法言語。
蕭九九敲了敲她的腦殼。
秋梨這才回神,她緩了好久才終於接受這個震驚的結果,她悄悄看了一眼許瀚之,挨到蕭九九身邊,同她咬耳朵:“師姐,我沒求過你,那個……”
她頓了頓,鼓起勇氣:“既然你們是故友,你能不能叫許宗主賣給我一塊兒三紋石啊?”
蕭九九還沒說話,一旁許瀚之聽到了,他伸進儲物袋,取出一塊紋石,遞到秋梨麵前。
秋梨沒想到他這麼爽快,當即去取自己的儲物袋,將自己準備好的靈石遞過去,就在她抬頭看向紋石的一瞬間,整個人石化了。
那枚紋石散發著浩瀚如海的靈力,上麵光芒閃爍,幾團淺色的光暈纏繞流轉,色彩搭配絕美,審美比上回那個紅藍雙紋石好上一萬倍。
她從來不知道紋石可以這樣美,也從不知道一枚符石上可以銘刻這麼多屬性,一個、兩個、三個……竟然足足有六個……
六紋石?
六紋石!
秋梨幾乎尖叫出來,她驚駭的抬眼看向許宗主,那人正平靜的望著她,偏淺的瞳孔顯得有些冷漠疏離。
秋梨看向蕭九九,又看向六紋石,最後看向許瀚之,哇哇大哭:“買不起,我買不起啊。”
許瀚之愣住了,他沒想到居然把這個姑娘惹哭了,這可是阿九的師妹,阿九會生氣吧?他一時有些慌亂,急忙解釋:“送你的,不要錢。”
秋梨被刺激衝昏了頭腦,淚眼朦朧的問:“啥?”
許瀚之將六紋石擱進她掌心:“送你的。”
秋梨捧著六紋石吧嗒吧嗒掉眼淚,看向蕭九九:“師姐,這可是六紋石哎,他送我?他瘋了麼?”
蕭九九笑的幾乎背過氣去。
這兩個家夥,她已經不知道誰更離譜一些了。
她用袖子擦掉秋梨的眼淚,笑:“送你的,你收著吧。”
許瀚之小心翼翼的看蕭九九的神色,取出自個人的儲物袋:“二十枚,都給你。”
秋梨聽到這個,顯然又要尖叫,還沒叫出來,被蕭九九一把捂住嘴。
蕭九九道:“師妹,冷靜。”
秋梨眨眨眼,點了點頭。
蕭九九哭笑不得的鬆開她。
許瀚之這樣給,她知道不收不行,乾脆裝進儲物袋,等秋梨冷靜下來,再給她吧。
許瀚之見她收了,很高興,問:“我能請你吃碗麵麼?”
蕭九九道:“好。”
秋梨捧著自個兒的六紋石,識相的道:“我就不跟著了,我的寶貝太貴重了。”
蕭九九同許瀚之這便朝青衣書院外走去。
午後陽光溫和,穿過枝木的縫隙,斑駁的落在青石磚上。
許瀚之不常出門,街上認識他的人不多,他挑了一間年代久遠的小麵館,同蕭九九坐在桌邊,要了兩碗麵。
老板娘應了一聲,便去後廚忙碌,不一會兒,便聽見了熱水煮沸的聲音。
很快,兩碗浸滿蔥油又灑著蔥花與花生沫的湯麵便端了出來。
老板娘瞧了瞧許瀚之,笑:“又來吃麵啊?終於不是一個人了。”
許瀚之看了看蕭九九,認真道:“張嫂,我同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最重……”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蕭九九一把捂住口舌,她瞪著他:“彆胡說,許瀚之。”
許瀚之一怔,歉疚的道:“對不起。”
這家夥到底怎麼回事兒啊,這一副要昭告天下的姿態……明明他們沒什麼啊……
張嫂在一旁笑,說:“感情真好啊。”
蕭九九:……
她坐回去,無奈的同張嫂道:“隻是朋友。”
許瀚之立刻補充道:“獨一無二,絕無僅有的朋友。”
蕭九九:“許瀚之你!”
許瀚之委屈,許瀚之認錯很快:“對不起。”
但許瀚之絕對不改。
蕭九九氣的糊裡糊塗,拿他沒辦法。
麵冒著熱騰騰的香氣,蕭九九悶頭吃麵。
說起來,許瀚之是真本事,胸襟也夠開闊。
青衣書院是唯一一個和百姓共同生活的宗門,他的藏書閣也為所有人開放,所有人都可以入能了解到解除的修習知識。
他曾說過的,將符石運用到建築、飛舟上的事兒,他也全都做到了,如今人人都需要青衣書院的紋石,他已經完成了當年的夢想。
少年時的豪言壯語,又有幾人可以做到?
甚至有一些羨慕。
說起來,她當年有沒有什麼夢想呢?
以她那懶散的樣子,怕是也沒什麼驚天動地的想法。
麵館裡客人逐漸增多,張嫂一個人忙忙碌碌,她來收碗的時候,蕭九九問:“張嫂,這麵館隻你一人麼?”
張嫂笑道:“原本是和我男人一起開的,結果他死在十年前的魔潮裡了,就剩我一人,後來生意一直不溫不火,顧得過來,便沒請人。”
蕭九九:“抱歉啊,張嫂。”
張嫂搖搖頭,笑:“沒事兒,都過去這麼多年了,其實我當時差點也死在魔潮裡,是一個……古怪的人救了我。”
蕭九九問:“古怪的人?”
張嫂道:“他同彆人都不一樣。”
蕭九九便問:“怎麼個不一樣法兒?”
旁邊有人笑:“彆聽張嫂胡說,她慣常喜歡吹牛。”
張嫂啐道:“是真的是真的。”
那些人都哄堂大笑,顯然是聽過,但是根本不信。
張嫂神神秘秘的對蕭九九道:“彆理他們,我告訴你,救我的……不是人……”
蕭九九驚訝的看著她:“不是人是什麼?”
張嫂道:“是一具骷髏。”
蕭九九原本正在喝茶,一口水便噴了出來,她顧不上擦,問:“你說什麼?”
張嫂道:“是一具骷髏,聲音是個十來歲的少年,他帶著麵具和鬥笠,我一開始不知道,我過於恐懼腿腳發軟,是他把我送了回來,我為了報答他要他暫住,才偶爾得知他的真麵目。”
“但他並非什麼奇怪的魔修,他是個……很安靜溫和的人……”
小骷髏?張嫂說的,該不會是她認識的那個小骷髏吧?
年紀、性格、還有這樂於助人的善良,倒是同她認識的那個差不多。
而且這樣有靈性的小骷髏不多,八成就是了。
於是她問道:“後來呢?他去哪了?”
張嫂道:“他死在魔潮裡了。”
蕭九九一怔:“死在魔潮裡?”
張嫂歎息道:“是啊,你看,就是那座山。”
蕭九九順著她手指指過去的方向,看到青衣書院遠郊有一座漆黑的山,並不算大,光禿禿的,隻有零星的綠植。
張嫂道:“魔潮就是從那裡爆發的,據說是某位大能魔修坐化的地方,魔氣暴走,開始向城內蔓延,沾染上的人便會被侵蝕心脈,變的嗜血狂躁,四處殺戮,然後在精血耗儘時爆體而亡。”
張嫂歎息道:“小骷髏四處救人,最終被魔潮吞噬了,他雖然沒有精血,但神魂俱在,一樣會耗儘而死的。”
小骷髏死了?
怎麼會死了?
蕭九九有些恍惚,她想起那可愛的小家夥,難過的時候總是把帽子拉下來擋住眼眶。
不會吧……
一個中年男子聽到兩人閒聊,也湊過來道:“我其實也遇到過,那時候我被魔氣侵蝕,恍恍惚惚往魔山走,忽而被一個清瘦的人拽住了,他帶著麵具,但是握住我的手卻是一隻骨手。”
“我嚇了一跳,那人卻顯得很鎮定,一路將我護送出了魔潮邊緣。”
“後來我便沒有見過他,但那時他很清醒,不像是被魔氣侵蝕的樣子。”
有人插嘴道:“你們會不會搞錯了?他一個骷髏,本身就是魔物吧?一個魔物遇到魔氣不應該歡呼雀躍麼?就如同我們修士遇到靈氣一樣。”
張嫂道:“他不像魔物,至少同那些魔物不一樣。”
中年男子道:“他也怕魔氣的,他將我帶出來後,我看見他掐訣驅散魔氣來著。”
有人從遠處走來,無奈的道:“師尊,你怎麼在這裡。”
蕭九九抬頭,看見了寧宣。
許瀚之瞧見自個兒的大徒弟有些頭疼,含糊的應了一聲。
寧宣走到近前坐下,視線落在蕭九九身上,目光一頓,又看向自家師尊。
許瀚之立刻道:“我同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最重……”
他話還沒有說完,寧宣便恭敬道:“師娘。”
蕭九九:……
這師徒倆是有什麼大病麼?
寧宣熱情道:“我師尊從來不同人親近,師娘是第一個。”
蕭九九頭痛:“彆胡說,隻是舊友。”
寧宣看向許瀚之。
許瀚之不情願,但還是道:“聽她的。”
寧宣心下了然,看向蕭九九的目光愈發恭敬。
許瀚之看看蕭九九,又看看寧宣,略一思量,鼓起勇氣同寧宣道:“徒兒,我想將宗主之位……”
寧宣立打斷道:“不行。”
許瀚之:“那就……”
寧宣又道:“不行。”
許瀚之惱道:“你知道我要說什麼你就不行?”
寧宣看著他,嚴肅的道:“不可以將宗主之位傳給這位姑娘,也不可以傳給我。”
他說的還真是同他想的分毫不差,這個大徒弟是他肚子裡的蛔蟲麼?許瀚之失望的表情很明顯。
寧宣道:“首先人家姑娘並不想接受你的宗主之位,其次彆想將擔子都丟給我,自己逍遙自在。”
許瀚之:……
寧宣道:“我已經很累了,師尊替我省點心吧。”
許瀚之默了默,道歉的很熟練:“對不起。”
寧宣挑開茶碗,給自個兒師尊和蕭九九一人倒了一杯茶,隨後道:“我聽你們說什麼小骷髏?”
蕭九九問:“你也知道麼?”
寧宣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悠悠的道:“不錯,我也知道,那時候我不大,也就十來歲,將將被師尊收為弟子。”
“魔潮來的太突然,城裡亂成一團,師尊閉關研究克製魔氣蔓延的符文結界,我則帶著師兄弟救助百姓。”
“我遇到過他。”
寧宣笑了笑:“他怎麼說呢,是個很有趣的人。”
“按理說這樣一個古怪的生物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指指點點,會養成比較敏感的性格。”
“但他沒有,雖然帶著鬥笠和麵具,但他不怕人,他一直很冷靜,甚至……強大……”
寧宣想了想,道:“他的處事風格有些像我師尊,對外界的目光不太在意,隻做自己想做的事兒,但我師尊是喪係的,他更加積極一些。”
“那時候他將我從魔潮裡拽出來,我看見那骨手,當即驚慌失措,我以為是魔潮中出現的魔物。”
“他平靜的同我道【我不吃人】。”
“其實大家都挺怕他的,但他不太在意,他依然出入魔潮,救助落難的百姓,他知道彆人怕他,便會獨自坐在角落。”
“後來我便常與他結伴。”
“師尊終於在十日內研究出了克製魔氣蔓延的符文結界,弟子們將符石釘在城池四周,結界初成那日,魔氣被逐漸壓回魔山。
“滾滾魔氣無法進入城池,全部在城池之外咆哮,憤怒的衝撞城門。”
“城門抵擋不住,眼看便要破碎,需要有人去加固。”
“弟子們頻繁進入魔氣,早已到達極限,他便說,我去吧。”
“他的狀態挺好的,程度比所有人都輕,大家無奈之下,便同意了。”
“然後他便孤身一人去了城門邊,安裝加固的小型結界,原本一切都挺正常,可就在安裝好退回來之際,他卻忽而躍上城門,就這樣出了城,迎著魔氣往魔山的地方去了。”
“大家都愣住了,他很快就被魔氣吞噬,白色的骨手上浮現出黑色的斑點,這是被魔氣侵蝕的征兆。”
“我們這時才知道他其實也到極限了,隻是沒有表現出來,他去加固結界之後,被猛烈的魔氣衝擊,最後防線被徹底衝垮,魔化了。”
“他應當是不想連累大家,於是選擇進入魔氣中。”
“月餘後,魔氣被壓縮到魔山附近,城門重新打開,我去找過他,魔山附近還是不能靠近,我測試過,內裡沒有任何生者氣息。”
“他應當是死了。”
這話說的氣氛一時有些低沉。
蕭九九眺望著遠處的魔山,她認識的小骷髏心軟又善良,如果是他的話,的確會做出這樣的事兒。
可是,那樣可愛的小骷髏就這樣死了,也未免太可惜了。
從前相識一場,雖說緣分儘了,但既然聽說了他的消息,去看一眼也無妨。
於是她道:“我可以去魔山瞧瞧麼?”
寧宣道:“自然可以,魔山的魔氣早就消了,與彆的山頭無異。”
蕭九九起身:“我現在就去。”
許瀚之跟著起身:“我同你一起去。”
蕭九九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去便好。”
許瀚之還想說什麼,蕭九九已經離開了。
許瀚之望著她的背影出神。
寧宣給自個兒師尊倒了一杯涼茶,安慰道:“師尊,這麼多年未見,總要給姑娘一些時間,不要讓人家壓力過大。”
許瀚之無奈點頭,忽而看向寧宣:“那我可不可以……”
寧宣冷笑:“師尊,彆做夢了。”
“我是絕不會同意你拋下宗門,同這位姑娘浪跡天涯的。”
許瀚之:“那若是……”
寧宣接著道:“把你所有的財產給我也不行。”
許瀚之默了默,頹然下來。
寧宣道:“師尊,近日宗門正在舉辦拍賣會,我真的很累。”
“不求你幫忙,彆總說什麼浪跡天涯的話好麼?”
許瀚之心虛的移開目光,熟練到令人心疼:“對不起。”
·
蕭九九鬆了一口氣,許瀚之實在太黏人了。
她當時要跟雲朝分手,就是因為黏人,沒想到又遇到一個。
又不能破除無情道封印,多餘的感情要來乾什麼?
徒增煩惱。
蕭九九穿過長街,出了城門,孤身一人往魔山走去。
她看見城門處有明顯的修補痕跡,是不是小骷髏當時補的?他那時候也是沿著這條長街出了城門,去往魔山。
同她走的路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