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是一僵。
她也愣住,說不出話,恐懼與不安在心口浮現。
那些修士看著她的樣子,目光很快由震驚變為驚悚隨後轉為絕望,最後又變成決絕。
她看不懂,隻覺得害怕。
有人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
“是……不息草……可是……化靈了……”
“化靈了,是個小孩兒了,有血有肉……”
有人狠聲道:“那又怎麼樣?再怎麼化靈,不也是個靈草麼?不要把它當成小孩,當成靈草就好了。”
“多餘的心軟沒必要,這隻是一株用來救人的【不息草】。”
那些修士的神情變得可怕起來。
她害怕的想逃,卻還是被一人抓住手臂,隨後倒著提了起來。
她大聲喊著救命,眼淚瘋狂的掉下來。
沒人理會她。
天色暗沉下來。
·
鎖鏈扣上她的脖子和四肢,她被關在了黑暗的鐵籠子裡,稍微一活動,便會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她不敢動,蜷縮成一團。
她聽見外麵劇烈的爭吵。
“它現在是個小孩兒,這樣豈不是太殘忍了?”
“那我們這些人怎麼辦?一起死麼?”
“【不息草】隻有碾碎至瀕死才會分泌【不息靈液】麼?有沒有彆的辦法?”
“穀百帶著藥王穀的弟子已經研究了三天,沒有彆的辦法,現下隻能如此。”“他是孩子,活生生的孩子。”
“但他也是【不息草】,僅有的一株【不息草】。”
爭吵聲逐漸降低。
腳步聲靠近,門猛然被拉開,隨後那門又被狠狠甩上。
有人朝她走來,將籠子打開,伸手將她一把抓了出來。
她驚慌失措的尖叫起來,那人粗暴的將她按在木桌上,木桌上擺滿了刀具與錘子,還有剪刀與細長的針。
她淚水糊了滿臉,拚命掙紮哀求,那人還是舉起一隻剪刀,冰涼的利刃猛然朝胸口紮來。
劇烈的痛感讓蕭九九眼前一黑,撕心裂肺的尖叫起來。
本能讓她昏迷,她清醒過來後,發現自己浮在空中。
她看看自己的手腳,已經恢複成了大人的樣子,隻是隱隱有些透明,像個遊魂。
她低頭看,室內的一切同昏迷前一模一樣,中年男修用利刃劃開了小孩兒的胸口。
鮮血不斷的流出,將一整張桌子都染透了。
她知道了,這果然不是她的回憶,這是那個小孩兒的回憶,躺在桌上的是個小男孩兒,是化靈後的【不息草】。
他已經逐漸失去了氣息,但身體機能沒有開始修複。
中年男修略一思量,開始用力敲碎他的每一根骨頭。
蕭九九想起那句話。
徹底碾碎。
已經昏迷的小孩兒又痛醒,開始絕望的哭喊。
他像是一個被不斷扯開的破布,燒成了灰,碾成了粉末。
他已經沒有了人形。
他是一團模糊的血肉。
·
房間裡的哀嚎聲逐漸消失,甚至有血沿著門的縫隙流出來。
外麵的修士捂著腦袋,痛苦的不敢看。
許久之後暗室的門打開了,中年男修黃岩舉著一小瓶透明的液體走出,隻有薄薄一層。
“成功了,這是不息靈液。”
眾人抱頭痛哭。
“快,拿去給穀白研究。”
“可這些也太少了。”
黃岩道:“我給他留了少量的【不息靈液】,他已經開始自我修複,等他修複後,就可以開始第二輪。”
眾人聽到,表情都有些複雜。
黃岩冷聲道:“他是【不息草】。”
他臨走時吩咐道:“找個人把裡麵打掃一下。”
眾人看著溢出的血,心裡一沉,沒有一個人接話。
·
蕭九九看見血肉開始自我修複,這個過程痛苦而漫長,他傷痕累累的重新生長,一周後,他竟然真的恢複了人形,隻是身上的傷口尚未完全愈合,但他竟然真的活過來了。
他被鎖在籠子裡,他反正會死去,沒有水也沒有食物,他嘴唇乾涸,眼神蒼白,他抱著自己,在鎖鏈下落淚。
胸口上的傷口觸目驚心。
就在這樣的狀況下,暗示的門再次被打開。
黃岩走進來,站在鐵籠前。
他不顧小孩兒的恐懼,將他再次抓出,摁在木桌上。
他冷漠的道:“大家撐不住了,沒時間等你愈合,恢複成這樣應當也夠了。”
他掐著小孩兒的脖子將他死死控製住,另一隻手握著剪刀,開始緩慢而折磨的將他一寸寸剪開,再徹底的碾成粉末。
不能快,他會徹底死去,得緩慢的,細致的,按照步驟來。
小孩子翻滾哭泣,掙紮,絕望,最後喉嚨嗆血,再也發不出一絲兒聲音。
蕭九九渾身發抖。
她無力承受這噩夢一般的場景,想逃出去,可卻無法行動。
是了,她進入的是小男孩兒的回憶,便隻能看到他發生的一切,她逃不出這間屋子。
·
蕭九九不知道自己困在暗室裡多久,她目睹了他的無數生死。
他一直被鎖在籠子裡,沒有出過暗室一步,他隻是不斷的複活瀕死,又複活又瀕死。
他甚至在這樣的日複一日的折磨中長成了一個少年。
他長大了。
蕭九九幾乎落下淚來,他好像在這裡困了好多年。
從黃岩偶爾透露的訊息來看,疫情已經因為【不息靈液】得到遏製,危機解除了,但是【不息靈液】依舊用途很廣,不能輕易放手。
而且,在這麼多年的折磨下,所有人都麻木了,小孩兒麻木了,黃岩麻木了,得到好處的修士也麻木了。
這變成了一件殘忍卻又順理成章的事情。
每次黃岩進來,少年都會瑟瑟發抖,這個人折磨了他近十年,他對他本能的畏懼。
黃岩將他鎖在木桌上,熟練的用剪刀剪開他的皮肉。
少年低垂著眉目,痛苦的低吼,疼痛是一種,無論多少次也無法習慣的東西。
在少年即將被拆解的七零八落之時,黃岩忽而出了差子,他急功近利,惹得舊疾複發,整個人都癱倒在地。
他咬牙打坐,閉眼調息。
少年手腕腳腕早就被剪斷磨碎,他輕易便從鎖鏈中掙脫,起初他站立不穩,可很快他就可以逐漸行走。
但他依然茫然,他不知道要去哪兒要做什麼,他隻知道,應該立刻離開這裡。
於是他捂著傷口,一腳一個血印的往外走。
屋外空無一人,落了滿地雪。
黃岩擔心【不息草】被覬覦,便偷偷將他藏到郊外,因此四周都沒有行人。
少年踉踉蹌蹌行於雪中,血跡很快被大雪覆蓋。
他頭發上,眼睫上都是凝固的血痂和柔軟的大雪。
他望著蒼茫一片,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思。
身體愈來愈冷,他的意識逐漸模糊。
自我修複變得越來越緩慢。
要麼死在這裡,要麼被黃岩再抓回去。
這樣一想,死在這兒似乎更好。
他身體一陣搖晃,終於體力不支撲進了厚厚的積雪中。
好難過,如果沒有化靈就好了……
就在他意識逐漸消散的時候,一隻軟軟的小手伸了過來。
“哥哥,你還好麼?”
他努力掀起眼皮,看見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那姑娘很小,像他剛化靈時那般大。
她伸手探上他的額頭,驚慌的道:“哥哥,你生病了。”
“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他有些難過,眼眶泛酸,眼淚融化進雪裡。
“你叫什麼名字?”
小姑娘奶聲奶氣的回道。
“九九,我叫蕭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