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多言,都在酒中,二人樹下對坐,一邊閒談,一邊等著下酒菜,溫羨心中始終念著春風滿月樓之事,慢飲了數口酒,趁溫蘅不在,向沈湛問道:“阿蘅平日在府中,大長公主待她……”
一提母親,沈湛就甚是慚愧,當初在青州向溫家父兄求娶阿蘅時,他沈湛立誓保證過,此生絕不會讓阿蘅受半點委屈,可是,阿蘅嫁入了武安侯府,平日裡要受母親的冷言冷語不說,前段時間,還被母親推摔下階,他還過了整整一天才發現此事……阿蘅是溫家父子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嫁給他沈湛,反要成日
受這些閒氣,身上還帶了傷……
沈湛心中又是心疼阿蘅,又是痛恨自己無能,他滿腹愧疚,將一碗酒仰喉灌下,溫羨見他這樣,心知沈明郎也拿他那母親沒辦法,聯想春風滿月樓之事,暗道華陽大長公主連那樣陰毒的法子都使得出,也不知那日救他兄妹的幕後神秘人,有無辦法鎮得住華陽大長公主,讓她不再惡意針對阿蘅……
“……明郎,我當日說過的……”溫羨放下酒碗,認真望著沈湛道,“如果阿蘅在武安侯府過得不好,我與父親不畏人言,寧願她和離歸家……”
“……慕安兄放心,我愛阿蘅,甚過愛我自己的性命”,沈湛沉聲許諾,“之前是我疏忽大意,往後,我不會再教阿蘅受半點委屈。”
溫蘅正領著春纖、碧筠,將熱騰騰的湯菜端送過來,卻見庭樹下的兩名年輕男子,又都麵無笑意、看著有些凝重的樣子,笑著上前道:“你們兩個,又在想什麼壞主意捉弄我?!”
溫羨笑說:“豈敢?!若妹妹又罰我去廚房燒菜,那咱們今天晚上,真的都隻能乾喝酒了!”
他笑著與沈湛一起從她們手中接過冒著熱氣的湯菜,又讓知秋去房裡取了隻小巧的犀角蓮蓬荷葉杯來,作為阿蘅的酒具。
溫羨與沈湛二人大碗喝酒,溫蘅自斟小小一杯,催促他們吃菜,尋常官家小姐不入廚房、不事烹飪,但她不同,在家時,因覺有趣,曾學著做了些,父親和哥哥總是慣著她的,不以世俗常禮拘束她,她漸漸學會了父兄平日愛吃的幾道菜,在青州時常做給父兄吃,後來與明郎相識相愛,又學做了他愛吃的光明蝦炙、冷蟾兒羹、同心生結脯等等,拿手菜攢起來也有十幾道,平日興致上來,置辦幾個人的小宴席,不成問題。
三人歡笑宴飲,至月上中天時,方才興儘,溫蘅與沈湛登上離彆的馬車,溫暖的車廂中,她靠著明郎輕輕道:“我今天真是高興……”
沈湛聽了這話,更是心疼,當年在青州認識她時,她不用遠離故土親友,有父兄庇護,每日無憂無慮,哪裡需要像現在這樣,思念故土卻深埋心底,拘束著自己的性子,做一個端華守禮的武安侯夫人,儘心侍奉母親,卻還要日日看著母親的冷臉……
……她每天麵對他時,都是淺淺笑著,可當他不在府中時,她私下的落寞愁惘,要如何排遣……
沈湛想到此處,攬著她肩的手,不由更緊,好在,慕安兄考中榜眼,得以留京為官,了卻了她一樁心事,以後她在京中也有親人,可以常到哥哥家中做客玩樂,母親那邊,他也會仔細留意著,絕不教她再受半點委屈……
如是想著,沈湛低首輕吻了吻溫蘅的眉心,將她抱入懷中,恨不能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然而,他心中如此打算,時剛入夏,就不得不與她分開,作為工部侍郎,他需攜下屬官員,往大梁各地州府驗查新修的治水工程,離開京城。
留阿蘅一人在府麵對母親,他自然不放心,可若讓阿蘅住在慕安兄家裡,一是慕安兄剛買下青蓮巷那處宅院,還在整修,二是,武安侯府的婆媳二人,明晃晃地分居兩處,消息傳出去,對母親和阿蘅的聲名,都不好……
沈湛思來想去,想到了身為皇後的姐姐,每年炎夏,皇後都會隨聖上移居避暑的紫宸宮,不如讓擁有命婦身份的阿蘅,
以陪侍皇後的由頭,隨姐姐住入紫宸宮,正好姐姐宮中寂寞,二人可在一處說笑解乏,打發漫長夏日。
沈湛將這一想法說與姐姐聽,皇後欣然同意,“放心,你怎樣將人送來,姐姐就怎樣將人送還給你,包管你的心肝,少不了一根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