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出此變故,眾人一片慌亂,忙圍聚前來,見兩人都好好地喘著氣、像是沒有什麼大事,方鬆了口氣,太後娘娘急問:“好端端地,怎麼都落了水?”
溫蘅正要回話,忽聽貴妃娘娘痛呼一聲,“太後娘娘,臣妾腹痛……”
溫蘅的心,陡然往下一沉。
馮貴妃被急送回披香殿,聖上也聞訊自承明殿趕來,妃嬪太醫們,皆擠聚在披香殿中,聞聽外頭通傳“皇上駕到”,忙都下跪迎駕,聖上急匆匆走入殿中,草草命眾人皆起,直接步向榻邊,將剛灌了一碗藥下去、臉色慘白的馮貴妃摟在懷中,問是怎麼回事。
馮貴妃吃痛地聲若遊絲,伏在聖上身前落淚,“……臣妾也不明白……楚國夫人為何要推臣妾……”
站在皇後娘娘身後的溫蘅,立即上前跪道:“臣婦並非故意推貴妃娘娘,是臣婦身後有人推了臣婦一把,臣婦失力撞向貴妃娘娘,連累娘娘落水……”
因為事情險急,她無暇換衣,身上還是落水時的濕衣服,隻因瞧著不雅,在外頭披裹了一件披風,內裡濕冷的衣物貼身黏在她身上,如蛇信舔舐,陰冷的寒意自心底滋生,溫蘅如置身在漆黑的陷阱中,看不見來路,也望不見去途,隻聽聖上問道:“何人推你?”
“……臣婦不知……”
聖上又抬目望向眾人,“可有人看見?”
一片寂靜,溫蘅一顆心,已不知墜沉到何處,她微垂著頭,也能感受到闔殿目光皆落在她身上,鄙夷的、不解的、厭憎的、同情的……混著馮貴妃輕輕的低泣聲。
“陛下,楚國夫人絕不會有意推貴妃落水……”是皇後娘娘的聲音,她此時出聲,既是為了弟妹,也是為了自己,如若坐實了弟妹謀害貴妃及其腹中龍裔的嫌疑,那弟妹為何如此,自與她這個無所出的皇後脫不了乾係,皇後懇切道,“楚國夫人秉性柔善,與貴妃又毫無恩怨,怎會做這樣的事?!而且楚國夫人是與貴妃一同落的水,當時她自己也生死一線,如若宮人搶救不及,或許已丟了性命,她為何要做這樣損人害己的事情?!”
旁人望不見的角度,聖上的手微微一震,與此同時,他懷中的馮貴妃痛哼一聲,一旁宮人驚呼:“不好,娘娘見紅了!!”
重重簾幕落下,明明是夏夜天氣,殿中氣氛凜如寒冬,溫蘅仍是跪在那裡,望著宮人急切地捧水來回,清水入,血水出,不久,貴妃腹中胎兒不保的消息,從內傳了出來,人人皆可想見楚國夫人將要麵臨的龍顏大怒,就連皇後,也不敢貿然將她扶起。
溫蘅一直跪在那裡,雙腿僵疼地仿佛已不屬於自己,天將淩晨時,對殿中絕大部分人來說都足夠漫長難熬的一夜即將過去,貴妃馮氏受驚早產、誕下死嬰一事塵埃落定,太後因傷心牽動了舊疾,回宮休養,聖上從內走了出來,滿麵疲憊,見到地上仍跪著的人,僵了片刻,啞聲道:“夫人隨朕來……”
馮貴妃何等深受帝寵、她腹中的孩子,在聖上心中,又是何等地位,闔殿人看著楚國夫人顫著腿站起身來,目望她都似目望一將死之人。
“陛下,此事還需詳查,楚國夫人不會做害人之事”,皇後亦怕聖上一怒之下、錯殺了溫氏,搬出與聖上情誼甚篤的胞弟道,“明郎……明郎不會看錯人……”
聖上隻道:“你也守了一夜了,回椒房殿休息吧,注意身子。”
禦駕回到承明殿,溫蘅垂首跟走在聖上身後,步入殿中,聖上微微擺手,殿中諸侍皆退了下去,溫蘅能感覺到領著諸侍退下的趙總管,在臨走之前,深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可也是在看將死之人?……
她不願如此冤死,她怎麼舍得父親、哥哥還有明郎,溫蘅屈膝下跪,字字懇切道:“陛下,臣婦所說,皆是實言,臣婦如有半分謀害貴妃娘娘之心,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身前的大梁天子沉默不語,她籠罩在他的陰影下,她的生死,就隻在
他的一念之間,聖上從前待她,態度一向比較溫和,但那僅僅是因為她是明郎妻子的緣故,可現在,她惹上了謀害貴妃龍裔的嫌疑,貴妃與龍裔,是聖上心尖之人……明郎妻子的身份,怎抵得了聖上滔天的怒火……
溫蘅愈發垂首,急為自己澄清嫌疑,“陛下,臣婦……”
她話還沒說完,那陰影已沉沉地壓了下來,溫蘅心中幾近絕望,她心喚著明郎、闔上雙目,卻被挽著手臂拉扶起身,撞入了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