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畢,雲瓊恭聲輕道:“請夫人梳妝更衣……”
楚國夫人卻恍若未聞,依然靜坐在浴桶中,一雙眸子,也似浮滿了氤氳水汽,茫然如夢。
雲瓊靜了片刻,又恭聲道了一句,“請夫人梳妝更衣”
,這次,她低低補了一句,“時辰不早了,陛下正在寢殿等著您呢……”
宛如大夢初醒,楚國夫人緩緩站起身來,雪白的身子映亮人眼,冰肌弱骨、玉|體如酥,無數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滑膩的身子簌簌落下,有的落回浴桶之中,有的隱入無限風光之處。
左右宮女攙扶著楚國夫人,令她沿著桶邊木梯,慢慢走到鋪設錦茵的柔軟地上後,立圍攏著丈闊的浴巾上前,為她拭淨身子,又為她穿上鴛鴦戲水紋樣的玉色褻衣,同色素娟褻褲,外頭一件輕薄如煙的淺粉色紗裙,上繡縷金折枝桃花,灼灼盛放,映襯著內裡風光隱隱約約。
雲瓊請楚國夫人坐在鏡台前,命宮女為楚國夫人梳妝,兩名宮女捧起夫人如雲的烏發,以蘸了薔薇花露的梳篦輕梳,挽攏成清簡的傾髻,隻以一根赤金長簪挑插,將簪頂垂落的黃金流蘇,細致地垂放在楚國夫人鬢側,明亮燈光下,黃金流蘇搖曳流光,襯得夫人愈發眉目如畫,但那流光躍動再歡,卻似也到不了楚國夫人的眼底,夫人隻是沉默地坐在鏡前,由著宮人為她淡施脂粉、輕畫煙眉。
雲瓊打開一方口脂盒,原要挑染些許,親自為楚國夫人點絳唇,但一直沉默不動的楚國夫人,卻抬起手來,纖白的食指在口脂盒內輕輕一拂,對著身前的鸞草銅鏡,靜望著鏡中顏色嬌妍的女子,以沾染鮮紅口脂的指腹,麵無表情地自行輕塗香脂,一下又一下緩慢地揉過柔軟的唇部,如在堅定心緒,反複下定決心。
雷雨聲歇,趙東林侍立在旁,默看寢殿內的聖上,一時負手走到窗下,望著殿外禦階雨水傾流,看著神色沉靜,兩節手指卻總忍不住扣扣窗欞,一時慢步踱至花觚前,賞看晚間宮女新插的鳶尾花,撫撫這朵,撫撫那朵,漸將幾朵鳶尾花掐得不成形狀,如此走來走去、心不在焉,在聽到推門聲響、環佩聲近時,三步並作兩步,走至榻邊,拿起枕邊一本書,倚榻翻看,神情那叫一個沉凝專注、古井無波。
最後一道雕花隔扇被拉開,趙東林見楚國夫人在宮女引領下、低眉順眼地走了進來,略一揮手,領諸侍退下,親手闔上隔扇門。
澄金磚地平滑如鏡,霽藍釉描金海水雲龍瓷甕裡的雕鏤冰山,緩緩融滴成水,鎏金風輪款送著冰山涼風,混著掐絲琺琅三足香鼎吐送的龍涎香氣,熏染地滿殿清涼芬芳,嫋嫋繚繞至為金鉤挽起的榻前帷帳處、錦褥鋪陳的寬闊龍榻前。
溫蘅朝倚榻看書的大梁天子跪下,再一次求請這天底下最有權勢的年輕男子,“臣婦兄長蒙冤,請陛下明查。”
皇帝早聽到她走近的腳步聲,一直繃著沒抬頭,此時聽她開口說話,才不再拿喬地抬眼看去,結果卻是一怔。
他隻是讓趙東林安排她沐浴更衣,沒承想這家夥按著妃嬪侍寢規製來辦了,皇帝看她身形輕纖地跪在那裡,薄軟輕透的淺粉色裙裳,如煙如霧地攏在身上,冰肌玉骨隱約可見,傾髻如雲,碎蘇如雨,妝容一如妃嬪穠豔,但卻襯得她氣質愈清愈淡,想叫人將她緊攏在懷中,碾碎這清淡如冰的表麵,讓她的雙頰真正紅豔起來,明眸似水,嬌嗔嫵媚,就像春風滿月樓那夜一樣。
皇帝想得心熱,麵上依舊淡淡,信手擱了書卷,下榻扶她站起,“夫人起來說話。”
溫蘅見聖上始終不回複她的求請,既不答允也不拒絕,就如未聞一般,默了默道:“……那夜在南薰館,是臣婦不識好歹,隻要陛下願緩停臣婦兄長的斬首之期,還臣婦兄長一個清白,臣婦願……”
她頓了頓,藏於袖中的手暗暗攥緊,垂著眼道:“……願與陛下,做一夜夫妻。”@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
皇帝卻淡淡吐出兩個字,“不夠。”
溫蘅驚惶抬頭,見身前的年輕天子眸光幽亮地凝望著她,嗓音低沉道:“一夜不夠,朕要一生。”
饒是溫蘅心裡已料想到今夜會發生什麼,已做好了為救哥哥豁出一切的準備,也不會想到聖上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她驚怔地望著身前的聖上,見他微微低首,幾是貼麵地靠近前來,熾熱的呼吸輕撲在她麵上,嗓音輕低,如噙誘惑,“夫人肯嗎?”
素白的指甲幾要掐進掌心,溫蘅僵站著說不出一個字,皇帝緩緩站直身體,一如那夜在南薰館道:“朕不著急,夫人慢慢想。”
他重又踱回禦榻之前,拿起那本書,倚榻翻看,溫蘅如石雕木偶般,怔怔望著倚榻看書的聖上,耳聽著殿角銅漏之聲,一滴又一滴,昭示著時間的無情流逝,宛若在催魂奪命,滴滴落進了她的心裡,不斷上湧,令她如陷深淵,越發呼吸困難,似將要窒息而死。
皇帝雙眼盯著書頁,其實一個字也看不進去,耳聽著她無聲地站在那裡許久,終於一步步地,挪近前來。
皇帝繼續不動如山,連眼皮也不抬一抬,如此又過去片刻,他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解衣細音,眼角餘光處一道淺粉色的豔裳如花般綻放落地,眸中眼珠終於忍不住提溜著輕轉了轉,抬起眼簾,見燭映紅紗的灩灩流光中,美人如玉,她雪白的身子靠近前來,一隻冰涼的手,也撫握在他手臂處,輕輕道:“這是臣婦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