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葭驚惶地連連告罪,皇後暫忍怒氣,問:“楚國夫人這幾日可來找過本宮?”
素葭如實回道:“前兩日來過兩次,奴婢奉大長公主之命,都沒有通傳”,她見皇後娘娘臉色少見地驚怒,忙叩首頻頻,“娘娘息怒,奴婢以後再不敢了,請娘娘饒了奴婢這一回……”
皇後扶著案角坐下,眼望著地上漸將額頭叩得青腫的素葭,冷聲道:“隻為與你素日情分,寬宏你這一回,若再有下次,本宮就遂了你的心意,遣你出宮,送你去侍奉你真正的主子。”
華陽大長公主性情驕悍,皇後娘娘性情淑善,是個奴婢,都知道誰是良主,隻是華陽大長公主是素葭舊主,又是皇後娘娘的生母,從前皇後娘娘年少入宮時,行事尚青澀,許多事情,都是大長公主在後做主,她也習慣了皇後娘娘與大長公主一體同心,聽候大長公主差遣,忘記了皇後娘娘早已長成,不再是當年的少女,天下母女,離心的又豈隻有一二,素葭暗悔此次行事,背後冷汗涔涔,忙叩謝娘娘寬宏恩典。
皇後令她起身,吩咐道:“明日早上派人出宮,傳楚國夫人入宮與本宮相見。”@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
素葭恭聲道“是”,而後見皇後娘娘倦怠地擺了擺手,垂首退了出去。
殿內,皇後孤身坐著,想著母親如此行事,攔著弟妹為家人向她求救,若弟弟明郎回來後知曉,怕不是要起風波……她因此事發散,追想母親這些年來的行事,無論如何相勸,都不肯收斂性情半分,不肯抽身朝堂,且總道是為她好,越想越深,隻覺額角隱隱作痛,手按在那隱痛處,於廣闊深寂的殿宇內,深鎖眉頭,無聲歎息。
承明內殿,皇帝睡了大半個時辰方醒,醒的時候,懷中空空,他頗有失落之感地坐起尋人,見她就坐在不遠處的檀桌旁,手取了搭在果盤旁的、那柄鑲鏤寶石的匕首,雙手分握著刀柄刀鞘,極清冽的“錚”地一聲,將那柄雪亮的薄刃拔了出來,本就神色清淡的眉眼,被凜凜刀光一照,更顯得清寒無比。
皇帝初醒的那點困意,全被眼前所見驚沒,他人還僵坐在榻上,但身體已呈離弦之箭之勢,像是隨時能搶奔過去,開口問,“……夫人要做什麼?”
她聞聲看了他一眼,拿出果盤裡的一隻番石榴,持匕首剖開,手剝了幾粒紅透晶瑩的石榴籽肉,放入口中,垂眼慢慢地抿嚼。
那匕首擱在果盤旁本就是剖切水果用的,皇帝一怔,而後啞然失笑,想自己也是睡糊塗了,他下榻趿鞋上前,傳水進來洗淨手麵後,拿起半隻剖開的石榴,道:“朕剝給夫人吃。”
他剝得仔細,在白瓷小碟上摞得如紅晶晶的小山一般,而後執著一隻玉柄鑲金小勺,舀了十幾粒,送到她口中,看她抿唇輕輕地嚼吃著,唇邊漸沾了點兒石榴汁液,襯得紅唇越發鮮嫩嬌潤。
皇帝瞧得很想湊近嘗一嘗,繃著沒動,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唇邊,她卻輕聲道:“不想吃了。”
皇帝問:“這隻味道不好嗎?重剖一個嘗嘗?”
她道:“吃多了,晚膳就吃不下了。”
皇帝轉將這勺石榴籽肉,送入自己口中,口中酸酸甜甜地嚼,眼睛盯看著她的唇,心思也似酸酸甜甜。
他繃了一陣兒,還是沒繃住,口中石榴籽肉剛嚼咽完,他就忍不住將她摟在自己懷中,嘗了會兒另一種酸甜可口的滋味,摩挲著她的柔頰問:“晚膳要吃什麼?”
她道:“陛下做主就是。”
皇帝報說了幾個菜名,她都沒有異議,皇帝摟住了她就不想撒手,終於知道“如膠似漆”是何意思,如此黏黏糊糊,“廝混”到晚間用膳。
膳中,皇帝看她晚膳用得正常,不再如早午時餓著自己,心中滿意,膳後又攜她在後殿納涼飲酒,殿外廣庭,放置茉莉、素馨、朱瑾、玉桂等夏時花草約數百盆,大型風輪遙吹著花香入室,混著殿內冰山的涼氣,清芬滿殿。
好夜良辰,皇帝讓人取了“綠綺”來,請她彈上一曲,他知道她擅撫琴,之前她住在南薰館時,有天夜裡,他人到了館外竹林裡,聽到館內傳出的幽雅琴聲,駐足在竹林裡聽完了一曲,最終卻沒進去,隻因她當時彈的是《長相思》,思念誰,他自然是清楚的,他滿腹熱切與她相見的心思,都被那一曲《長相思》給彈沒了,想想明郎,想想她,就如沒有來過般轉身離去。
如今木已成舟,那些糾結都不必了,明郎現下,也不在京中,這隻是他們的“秘密”,縱是明郎回來,這“秘密”也會長長久久下去,隻要明郎什麼也不知道,他與他,就還是君臣兄弟,而他
與她,也可如膠似漆,真是兩全。
宮女捧了古琴“綠綺”來,意滿誌得的皇帝抬手拂過琴弦,清音悠漾開去,正如他心中滿足暢快,他攬著她腰道:“請夫人彈上一曲,為此佳夜助興怡情。”
她問:“陛下要聽什麼?”
皇帝笑著端起酒盞,“夫人撿拿手的來。”
他話說完沒多久,就聽耳邊響起了熟悉的《長相思》,涼涼的酒水登時嗆在喉中,清咳著道:“……還是換一首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