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安兄聞言抬眼看來,低低一歎,“我素日在翰林院與人為善,與那王士謙更無半點恩怨,他為何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這樣害我?他一個翰林院下等官員,又是怎麼做到構陷地幾乎天衣無縫?”
沈湛心中也正有此惑,一個小小的王士謙,哪來的能力去謀這樣的死局,又為何要如此費儘心機去害慕安兄,他問:“慕安兄這兩個月,可得罪過什麼人?譬如一些世家權貴子弟之類?”
慕安兄靜望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將杯茶放下,淡道:“說來這已不是我第一次遭險,今春在春風滿月樓那次,我與阿蘅的酒中,俱被人下了……毒|藥,若非及時發現,那夜你去春風滿月樓,也許隻能見到兩具屍體了。”
沈湛聞言悚然一驚,夏夜的天氣遍體生寒,驚問:“……此事為何不早對我說?!!”
慕安兄隻是指拂著杯壁不語。
沈湛又問:“可知是何人行此歹毒之事?!”
慕安兄淡淡望了他一眼,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低道:“在這京中,誰人會如此憎惡我們兄妹……”
沈湛因慕安兄這似有深意的淡淡一眼、淡淡一句,心裡忽地浮起一個人。
……母親……他知道母親行事厲害,知道母親看不起出身寒微的阿蘅和她兄長,平日對阿蘅多有怨言,可是阿蘅是家人啊,是她的兒媳,是她兒子的妻子,是她兒子在這世上最愛的女子……那次阿蘅被推下階後,他曾言語暗示過母親,他與阿蘅同命,若母親再有傷害阿
蘅之舉,若是危及到阿蘅的性命,他不會獨活,母親聽了他這話,還會堅持對付阿蘅,甚至用上這樣歹毒的手段嗎……
……不,春風滿月樓之事,慕安兄被冤一事,哪裡有母親的影子,母親都是遠遠地“置身事外”,若阿蘅與慕安兄真命喪在這兩件事中,他也尋不到因由去質問母親,甚至,所謂的貴妃流產一事,會不會也與母親有關,怎就那麼巧、怎就那麼巧是阿蘅惹上了謀害貴妃龍裔的嫌疑?!!
……他知道,自
馮貴妃有孕以來,母親就一直擔心馮貴妃腹中的孩子是個男孩兒,擔心皇長子出生後,姐姐的皇後位置不穩,若是母親設計“阿蘅撞推貴妃下水”一事,蓄意“一箭雙雕”,到時候阿蘅死在陛下的龍顏大怒下,也是與母親半點乾係都沒有……
……是啊,怎就這麼巧,偏生在他不在京的這段時日,阿蘅與慕安兄都連遭大禍,幾乎丟了性命……
夏風微涼,沈湛卻覺是呼嘯凜風徹骨吹過,他怔怔地拿起身前茶欲飲,未送到唇邊,即已因手滑跌落,摔在庭中石桌上。
白瓷碎裂,茶水傾流下桌,沈湛聽慕安兄輕輕道:“我為人兄長,卻護不了心愛的妹妹,是我溫羨無能,可是明郎,你為人丈夫,曾向阿蘅、曾向我與父親承諾過的,我們琴川溫家是小門小戶,可阿蘅,是我與父親的掌上明珠,縱是皇家貴女也比不得,我千裡迢迢將她送嫁至京城,親手將她的手,交到你的手裡,不是由著你一個不慎失手,將她摔碎的。”
慕安兄離開許久,沈湛方僵直著一雙腿,站起身來,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妻子房前,一個簡單的推門動作,都像是耗儘了全身的氣力。
他緩緩地走到榻前,妻子仍是背著身側臥,沈湛回想著今夜妻子的種種反常,一顆心像被人緊緊攥在手裡,幾要喘不過氣來。
“……阿蘅……”
他低下身子,啞著嗓子輕輕地喚,手剛觸到她肩衣,即見她肩頭輕輕一顫,沈湛僵住的手,漸攥握成拳,死死負在身後,喉中酸澀,凝望著妻子清纖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他從前說了那樣多,可又做到了多少,他自以為母親對阿蘅隻是日常閒氣發作,他在時可護著她,他不在時,將阿蘅送到姐姐身邊就好,他想得越是天真,阿蘅所受的苦楚,就越深越重。
長久的靜室沉寂後,緊攥著雙拳的沈湛提步欲走,一直側臥不動的妻子,卻忽然坐起身來,緊緊撲抱住了他。
“明郎!!”
她語帶淒惶地喚,柔軟的雙臂用力地勾摟著他的脖頸,如連理纏枝,再也不要與他分開。
沈湛亦緊緊地抱住妻子,心中愧疚痛苦,如翻江倒海。
@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
暈黃的靜室燈光下,夫妻二人沉默地擁抱著,人影交彙在地,宛如一人,許久,阿蘅的聲音輕輕在他耳邊響起,“……我想在哥哥家住幾日。”
“好,都隨你,你想住多久都隨你”,沈湛低聲道,“我也這裡陪你,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溫蘅在久違的溫暖懷抱中,闔上了雙眼,幾日,再讓她貪歡幾日的時光吧……她不能為一己私情,讓父兄一再陷入險境,今日,哥哥人在天子腳下,幸留一命,若明日遠在琴川的父親出事,哪裡來得及相救,她又如何,對著一而再加害他們兄妹的華陽大長公主,卑躬屈膝地低喚“母親”……還有,她與聖上做下了那樣的勾當,哪裡有臉麵,再做他沈明郎的妻子……永不相負,她已負了他了……幾日之後,一切合該有個了斷……
沈湛不知妻子心中所想,待她倦困睡去,坐在榻邊,輕拂著她在夢中亦微蹙著的清淡眉眼,心中陰霾翻攪,如要將他整個人吞沒。
他一夜未睡,天將明時,人回到武安侯府,華陽大長公主尚未下榻梳洗,聽侍女打簾
報說侯爺人就站在門外,微微一愣,起身下榻透窗看去,見兒子明郎就站在廊外階下,將明未明的蒼茫天色中,凜如孤鬆,眉宇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