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聞言道:“讓楚國夫人歇在東偏殿吧”,又語意平常地補了一句,“他們夫妻情深,楚國夫人人一醒,定是立即要來尋明郎的,若明郎醒了,怕是也想立刻見她,讓楚國夫人去你椒房殿,來回也麻煩。”
皇後聞之有理,命那兩名侍女將楚國夫人扶送至承明殿東偏殿,人跟走在後,一名太醫也遵命跟了過去。
皇帝人在這裡,一時望著榻上昏迷不醒的明郎,一時再想想暈倒不醒的她,心事沉重,負手在殿內來回地走。
沒多久,皇後折返回來,皇帝想問一句“楚國夫人如何”,又覺太過關心,憋著不問,隻道:“這裡有太醫守著,姑母和皇後,都去休息吧。”
皇後卻道:“陛下萬金之軀,明日又有朝事要處理,不應再在這裡熬守下去,此處有臣妾和母親在,明郎也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皇帝又在殿中坐了一會兒,納了此諫,起身離了這裡,向東偏殿方向走去,見碧筠跟著太醫從東偏殿出來,似要去拿藥煎藥,他走到偏殿窗外,見裡頭春纖那丫頭手捧著一碗熱湯,正持勺吹舀著喂她。
皇帝隔窗看了一會兒,看得實在心焦,怎麼吹兩下就往她口中送,燙不燙,怎麼也不嘗嘗,還有墊在她頸後的軟枕是不是太低,這樣喂,喂得進去嗎……會不會直接流出來……
皇帝忍看了一陣,忍不住抬腳進去,承明殿禦前諸侍皆受過嚴密挑選調查,絕無外人眼線,個個口風嚴實,也皆知陛下與楚國夫人的風月秘事,皇帝在他們麵前,無所顧忌,直接從春纖手中拿過碗來,讓一宮女再抱一軟枕過來,令昏迷的她,倚靠著堆疊軟枕坐躺著,而後吹舀著一勺勺熱湯,親手喂她。
如此一碗慢慢喂了大半,終於聽她輕咳一聲,慢慢睜開眼來。
皇帝心中欣喜,要繼續喂她,但她淡如涼月的目光,自他麵上一掠而過,即無聲地垂下了眼,掀被起身,要穿鞋下榻。
皇帝道:“夫人先吃些東西再去看明郎,不然身體熬不住的。”
她卻像是聽不見,躬身穿好繡鞋,就要往外走。
皇帝急了,命侍從關上殿門,捧著碗語氣強硬道:“夫人若不肯用膳,就彆出這東偏殿。”
侍立門邊的宮侍,立遵聖命,將高大的殿門沉沉關上,她人僵站在那裡不動,皇帝又軟和了語氣,上前勸道:“用一些好不好?朕陪夫人用一些……”
他看她麵色蒼白、唇無血色,真是形容可憐,此處沒有需要避忌的人,皇後等心憂明郎,應也不會突然過來,遂愛憐地手攬著她的肩,帶她至桌邊坐下,又柔聲寬慰了幾句,“朕自小與明郎相識,他皮實得很,從小摔摔打打是常事,沒幾日就生龍活虎的,此次也是一樣,不會有事的……”@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
說話的功夫,宮侍端呈熱騰騰的膳食上桌,三鮮筍、酒醋肉、鵪子水晶膾、二色繭兒羹並龍井竹蓀湯、蝦丸雞皮湯。
皇帝將一碗碧粳飯放在她麵前,看她整個人似都被擔憂壓垮、僵坐著拿不動筷子,說了一句:“夫人用完這碗飯,就可以走。”
她慢慢拿起烏箸夾飯吃,起先一點點地撥著米粒,吃得很慢,後來漸漸加快動作,如常人用飯,皇帝開始看著寬心,可看著看著,見她根本不吃菜不喝湯,就這麼低頭吃飯,忙道:“夫人彆光顧著吃飯,也用些菜,彆噎著了……”
他夾菜舀湯給她,她卻也不用,幾是狼吞虎咽地將這碗飯吃完,垂手放下了筷子。
皇帝看她這樣,心情複雜地揮了揮手,宮人打開了殿門,她起身朝他一福,急切地走了出去,淩晨的暗茫天色裡,如一隻夜蝶,迫不及待地飛走,去追尋她的光。
明郎是在第二日入夜時醒來,當時眾人都在,華陽大長公主這一夜一天都冷沉著一張臉,在看到兒子睜眼時,卻瞬間紅了眼眶,哽聲喚著“明郎”就要近前。
但明郎的目光卻隻追尋著一個人,初醒時迷茫的神情,在看到她後,漸轉清明,緊緊地攥握著她的手,眸中是深切的纏綿愛戀,“……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你要離開我……”
這一夜一天的
煎熬,早就快將她逼瘋了,她緊握著明郎的手,顫著唇不說話。
明郎嗓音沙啞,眸光如無儘情絲,緊緊地纏繞著她,“……你會離開我嗎?”
她沉默不語,隻是雙眼通紅,明郎迫切追問,嗓音更急,明明身體因傷疼地幾乎沒法動彈,卻仍掙紮著要坐起身來,緊盯著她的雙眸問:“你會離開我嗎?”
她終於緩緩搖頭,一滴淚隨之濺在明郎的手背上,啞著嗓子道:“我不離開你,我永遠不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