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既這樣說,沈湛自然答應,也事先約好了慕安兄,妻子生辰那日一定要來,但真到了那一天,卻又突然起了變故。
年年秋日,宮中都會舉辦金秋菊蟹宴,邀朝臣命婦赴宴同樂,今年辦宴這日子,恰好安排在了妻子生辰這一天,沈湛無奈,看妻子知道此事後,也不大高興的樣子,安慰她道:“等那天我們從宮中赴宴回來後,我親手煮碗壽麵給你吃。”
妻子原是眉眼微垂,聽了他這話,輕輕一笑,“武安侯煮的麵,我可不敢吃。”
沈湛知道妻子是在笑他根本不通廚藝,但他最近,其實有在偷偷學煮壽麵,藏著不說,就為給妻子一個驚喜,聞言笑著道:“武安侯煮的麵,或許也沒那麼難吃呢,等夫人那天晚上嘗了再說,到時候若覺得尚能入口,為夫是要討個賞的。”
“賞?”溫蘅淺笑,“若太難吃,是要罰的。”
“是賞是罰,我都甘之如飴”,沈湛經曆了不久前的“和離”風波後,如今每日與妻子在一起,都像是“失而複得”,比之從前,更加珍之愛之,他輕吻了吻妻子手背,動情道,“人說妻子為丈夫洗手作羹湯,我真願為你,做一世羹湯。”
轉眼數日過去,宮中金秋菊蟹宴之期至,碧筠原暗中得令,楚國夫人務必入宮赴宴,她還怕夫人到時候要稱病避宴,已準備好了屆時暗暗告知夫人,此乃聖意,必得遵從。
但真到了那一日,夫人卻並沒有尋由頭避宴不入宮,而是如常梳妝更衣,與武安侯一起登上了入宮的馬車。
今年的金秋菊蟹宴,比之往年,要盛大許多,赴宴王公重臣皆道,是今夏風調雨順,大梁各地無旱無澇、糧食豐產,聖上為此龍心大悅的緣故。
從前菊蟹宴,不過一二時辰,宴上看看宮中教坊新排的歌舞,伴君同樂就是,但今日菊蟹宴,不僅有曼妙歌舞賞看,雜耍藝人、宮中戲班輪番登場,真可謂是精彩紛呈,聖上還特意命人牽來邊國進獻的珍禽異獸,予大家賞看,天竺狻猊、交趾馴象、白鷳白貘、文豹騶虞……不少大臣都是頭一次見到這些動物,看得是嘖嘖稱奇,妃嬪命婦們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一邊悄看一邊議論,笑語不斷,宴上情形,當真是熱鬨非凡。
歡宴一直持續到晚間未散,聖上興致極好,接著賜宴,沈湛原想著菊蟹宴後回家,顯露手藝,親手給妻子煮一碗壽麵,眼看著是不行了,也是無奈,隻得將這宮宴作為妻子的壽宴,不停地給她夾舀山珍海味。
他這廂眼中唯有妻子一人,那邊歡宴氣氛越來越寬鬆,因為聖上縱容,讓眾人不必拘束,與宴的王公朝臣們,已紛紛離座,三三兩兩敬起酒來。
從前沈湛有意“獨善其身”,對這些敬酒應酬之事,是能避則避,如今卻不行了,相識的權貴捧杯過來,不好推辭,隻能一一飲下。
他這般陸續飲了多杯,漸有醉意,中間聖上似乎又賜了一杯禦酒,他謝恩飲下後,更覺意識昏沉,暈暈乎乎回到原先的席桌,妻子卻已不在原位。
沈湛手撐著額頭,醉眼朦朧地看向侍立在旁的春纖,問道:“夫人呢?”
春纖瑟瑟看了他一眼,低著頭道:“……小……小姐更衣去了……”
繁急的絲弦之聲,似是響在耳畔,又似縹緲在雲間,沈湛掙著最後一絲清明,醉眼看去,宴上人影幢幢,看不分明,上首的赤金禦座,似也空著,他原想等著妻子回來,但還未等到妻子,就已因醉意上湧,在觥籌交錯的歡宴聲中,伏案昏沉睡去。
遠處夜宴繁喧,燈火通明、笑語盈天,此地卻光影幽茫地好似靜謐無人,與那邊仿佛是兩個世界,那些隱在黑暗中衛戍侍立的身影,常人便是留心去看,也不一定能夠察覺。
霜夜清露悄然滑落草葉,趙東林侯立在驚鴻樓外,迎吹了許久涼涼秋風,見一盞孤燈終於引著來人慢至,躬身打開正門道:“夫人請……”
溫蘅跨入門內,見聖上就站在不遠處,見她至,快步走上前來,握住她手,雙眸緊盯著她的麵容,卻又不說什麼,良久方道:“夫人隨朕來……”
他牽著她的手,一邊攜她往樓上走,一邊問:“今日宴上的雜耍歌舞,夫人喜歡看嗎?”
溫蘅道:“未曾留心。”
皇帝跨階的腳步滯了滯,又問:“那些珍禽異獸,夫人覺得有意思嗎?”
溫蘅道:“看著嚇人。”@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
皇帝拐彎的身子僵了僵,唇動了動,也不再問什麼了,沉默地牽著她,慢慢走至頂樓,伸手推開了窗戶。
樓下趙東林見頂樓窗戶已開,遂傳訊出去,沒一會兒,璀璨的煙火猝然騰空,在無邊無際的夜幕上朵朵炸開,有如花團錦簇,五光十色,流光
溢彩,以夜空為底,編織出一場絢麗無比的琉璃夢境。
萬紫千紅的流光中,皇帝靜看著她皎柔的側顏,凝望著她清致的眉眼、淡紅的櫻唇,這一點檀口說出的話,沒一句他想聽的,可偏偏,天底下千千萬人,他隻想吻她。
流光將儘,皇帝在這場盛大夢境的最後,將一物事放到她手中,輕道:“這是朕今日送給夫人的最後一件生辰賀禮。”
溫蘅低頭看去,見是一張大紅剪紙,正中剪的是個“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