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想到她說略感風寒,不能再受涼,幫她把被角仔細掖好,又另從櫃中捧了張雪狐毯出來,蓋在她身前的被子上,而後吹熄了榻邊燈火,輕手輕腳地上榻,手攬著她的腰,將她攏靠在他的懷中,享受著這歲月靜好的安恬時光,滿足地閉上了雙眼。
靜謐的黑暗中,沈湛漸漸呼吸輕勻,被攏在他懷中的人,卻緩緩睜開了雙眼,她靜望著暗茫的虛空,不知怔愣出神多久,方才寂寂垂下眼簾,近乎昏沉地倦怠睡去。
深宮之中,也有一人夜深難眠,但他輾轉反側良久,仍沒有折騰出半分睡意,每每以為親近過後,可暫熄心火,結果總是反將那心火,撩得更旺。
簾外的趙東林靜聽著簾內的動靜,知道聖上這是又犯病了,犯的是“相思病”,這病,也隻有一人能醫,可那人,今夜不在聖上的身邊,也不能在聖上的身邊。
趙東林聽著簾內這輾轉反側的動靜,是不能好了,默了許久,猶豫著輕問:“……孤枕衾寒,陛下可需傳召妃嬪暖被?”
“不用!!!”
冷冰冰的兩個字砸了過來,好像還帶著氣。
趙東林好心被當驢肝肺,閉了嘴,不說話了,隻袖著手,心裡頭暗暗琢磨。
他是禦前總管,常為聖上守上半夜,龍榻上那點事,除了榻上的天子與妃子,沒人比他更清楚。
相較先皇,聖上已經夠清心寡欲了,之前為與眾世家聯手,接受了世家進獻的諸女,不能直接把人晾在宮裡嬌養,遂在一開始,也常召召這個,召召那個,晚上選召妃嬪時,在後妃之事上沒甚記性的聖上,還會問問他,這個召過沒有,那個召過沒有,力求雨露均沾,一視同仁。
但世家妃嬪們遵製沐浴更衣入殿,他在簾外守夜,大部分時候,也聽不到什麼動靜,不少妃嬪常常晚上怎麼來,早上原樣走,真就像來純粹“暖床”一般,如此過了一段時間,聖上雨露均沾、一視同仁地有點過分,後宮妃嬪,人人都覺聖上待己溫柔體貼,人人都覺爭上一爭,或能萬人之上,於是後宮爭寵之風日盛,聖上看著頭疼,又如當年選擇迎娶長寧翁主為妻那般,選了方方麵麵看起來最合適的京兆馮氏家的女兒,作為寵妃,漸將她封為皇後之下的貴妃。
馮貴妃看著人如其名,婉柔嬌順,但禦下寬嚴並濟,是個有手段的,她獨占聖寵,後宮無人能匹,人人望塵莫及,爭寵之風漸平,後宮漸如聖上所願,安靜下來。
但,世人所以為的聖上“專寵”馮貴妃,卻也並不是夜夜笙歌,安靜的時候居多,常常聖上為顯恩寵,召馮貴妃侍寢,貴妃娘娘來了,許多時候給聖上添添香、寬寬衣,也就這般尋常就寢了,以至三宮六院幾年下來,與聖上接觸最多的馮貴妃,也就曾有孕過一次,使得太後娘娘都暗中召過專問聖躬的太醫鄭軒,詳問他聖上龍體狀況。
後宮妃嬪、太後娘娘、他這禦前總管,都以為聖上淡於男女之事,是可坐懷不亂的天子版柳下惠,但這位“天子版柳下惠”,在遇到楚國夫人後,可就有點瘋了。
不僅床|笫之間縱情任性,日常起居,能相依挨著,就絕不分開對坐,手不是攬著夫人的肩,就是勾著夫人的腰,整個人如黏在夫人身上,是一時一刻也分不開的,一分開,就得染上相思病,渾身上下,哪哪兒都不得勁兒。
楚國夫人是聖上的藥,卻也是他人的妻,無藥可醫,聖上便隻能暗受“病痛”折磨,如此過了快十日,趙東林瞧著聖上怕是繃不住了,聖上也果真是繃不住了,某夜在龍榻上滾來滾去,滾了大半個時辰後,突然騰地坐起,吩咐趙東林傳訊出去,明日午後未正,要與楚國夫人在宮外相見。
翌日晨起,聖上不再如前些時日神色平淡,從睜眼的那一刻起,眉眼間就隱隱煥發著光彩,如此上完早朝、見完要臣、批完折子、用完午膳,聖上吩咐備下微服出宮的車馬,換下龍袍,讓宮侍拿尋常男袍來。
從前微服出宮,聖上都隻是隨便穿件衣裳就走,有時還嫌趙東林準備的民間男袍,太過精美華麗,要尋常普通一些才好,說得好像恨不能趙東林把袍子洗得發白發舊,再在上頭打倆補丁。@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
但今日,聖上卻對這些尋常男袍挑挑撿撿,石青這件嫌老氣,蔥白那件嫌太素,紋樣織金的嫌太花哨,沒有紋樣的嫌太簡樸,如此挑來撿去,似乎沒有一件,能入大梁天子
的眼。
聖上龍袍多的是,可這些特意量身所做的尋常衣裳,倒真沒多少,趙東林正犯難時,見聖上拿起一件雨過天青色文士長衫,微微出神,似是想到了什麼,唇角漸漸浮起笑意,吩咐宮女為他換上。@無限好文,儘在大哥哥網
趙東林在旁瞧了瞧,忽地想起,今年過年在宮內寧巷買賣街,聖上穿的,似乎就是這件,隻是那時天氣冷,這件長衫內裡夾棉,實屬冬衣,如今尚是涼秋,穿這件出去,會不會,有點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