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蘅因心中積鬱,沉默不語,明郎也不說話,隻是手握著她的足踝,輕輕地潑水,室內沉寂,正隻聽見嘩嘩的流水聲時,明郎忽地開口問她,“阿蘅,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溫蘅滿腹心事壓懷,一下子實無閒聊的興致,抿了抿唇,不知道該說什麼。
明郎幫她沐足的手停住,人低著頭,沉默片刻,嗓音低沉道:“……什麼話……什麼話都可以……”
溫蘅還是沒有說話,隻是慢慢傾下身子,輕吻了下他的臉頰。
明郎原是垂著眼簾、一動不動,在她將坐直身子,吻也將離開他的臉頰時,忽地抬頭追吻了上來,漆亮的眸光幽若深海。
溫蘅好似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眼神,心中微驚,正欲細看,可明郎已手扯了簾鉤,“哐當”的銅盆潑水聲響中,錦繡帳簾如瀑落下,攏得一帳光線迷離,看不分明。
明郎總是很溫柔的,縱是最最情難自持時,也會著意克製自己,從未像今夜這般,如困在無邊沙漠中的旅者,在將要因饑渴倒下時,終於尋到了救命的水源,極力汲取渴求,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緊緊地抱著她,儘情地索取,像要與她徹底合為一體,將她融入他的骨血中。
他抱得太緊,要得太烈,溫蘅已覺著有些疼了,勉強掙離那密如細網的親吻,咬唇輕道:“明郎……你輕一些……”
如疾風般猛烈動作的烏沉人影,驟然停在她的身前,明郎身影如山不動,僵停許久,緩緩低下身子,吻著她的唇,嗓音暗啞道:“我愛你,勝過我自己的性命,勝過這世上的所有……所有……”
這最後一聲沙啞低沉的“所有”,似隱隱含著些許哽咽,儘管僅是些許,已叫溫蘅心中一凜,將身體的不適,都先忘記……
縱使她這幾個月來,各種小心謹慎,各種編織謊言,試圖粉飾太平,可真就能做到一絲不漏嗎?……明郎……明郎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些什麼……是否明郎今夜的異常,並不是因為朝事、因為華陽大長公主,而是因為他的妻子……因為他知道他的妻子,違背了誓言,背叛了他……
……他是如何知道的……他知道了多少……@無限好文,儘在五塊五毛網
溫蘅身體仍然暖熱,一顆心卻像是沉進了冰水中,她輕顫著唇,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也問不出口時,明郎忽地退開身去,撩起帳簾下地,背著身,邊披衣邊道:“我去叫水。”
溫蘅人躺在榻上,卻如置身深淵,無限下沉,又好像身在斷頭台,有鋒利沉重的鍘刀懸在頭頂,森冷的鋒芒,冰寒無溫。
自在哥哥被<
斬之前的雷雨之夜,她拿自己的身子,同聖上做了交易,她就像是時時身處斷頭台,鍘刀懸頂,每日表麵如常,實則心中憂懼不安,擔心鍘刀落下,一切暴露人前。
她可以不在意世人如何唾罵,可她不能不在意父兄,不能不在意明郎……與她相約永不相負的明郎……
“鍘刀”落下的那一日,也就是她的“死期”,溫蘅從前為此日夜不安,如今這刀像是真要落下來了,極度的惶恐憂懼之外,卻另有一種心緒,像是在心底叫囂著,早晚會有這一天,這一天終於來了……一切都完了……卻也終於不必再欺瞞他了……
溫蘅想,她是叫這四五個月,給煎熬地快要瘋了。
她如等待“死刑”般,仰躺在那裡,聽著明郎回走的步伐一聲聲更近,心如擂鼓,在明郎走至榻邊躬身,暗沉的身影隨之籠罩下來時,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但明郎,隻是動作溫柔地將她打橫抱起,步走至簾外浴桶中,與她一同沐浴,浴中神色如常,仿佛不久前溫蘅隱隱聽到的沙啞哽咽,隻是錯覺一般……
“……明郎”,溫蘅沉默許久,側顏凝望著抱她在懷的男子,緩緩問,“……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有……”明郎柔握著她的手,送到唇邊吻了一吻,輕道:“對不起……”
他說:“我今夜……太忘情了些……以後不這樣了……我說過的,要嗬護你一輩子,不傷害你半分,我會做到的……我會做到的……”
他如是說了兩遍,再不說話,浴畢後抱她上榻,溫聲道:“睡吧,明日還要入宮見姐姐”,說完即攬著她闔上了雙目。
溫蘅怎會有睡意,她靜望著似已睡去的明郎,一直清醒到將近天明,方才昏沉睡去,再醒來時,日上三竿,身邊自然無人。
她躺在枕上,望著羅賬正中垂係的如意合歡紋香囊,右手倦怠地蒙在眼上,眼前一片似可叫人暫時逃離現實的黑暗,侍女催促的聲音,卻在耳邊真實響起,“夫人,時候不早了,該梳洗入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