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蘅隻想儘早脫身,離開皇宮,豈知這樣,正給了皇帝可趁之機,那一直垂眼飲茶的大梁天子,在楚國夫人退出長春宮後,微微抬眸,看了身邊趙東林一眼,趙東林立即會意,沒一會兒,也悄步離開,在外派人將人已走到禦花園的楚國夫人,悄悄“請”到了僻靜的驚鴻樓。
皇帝人在長春宮內,慢慢悠悠地品完杯中龍井,又不疾不徐地用了幾塊茶點,與皇後、沈湛閒話笑語了幾句,方起身道:“朕總賴在這兒,妨礙你們姐弟說知心話,朕回建章宮了,明郎你陪陪你姐姐。”
皇後與沈湛恭送禦駕,皇帝人離了長春宮,豈是往建章宮走,上了禦輦,欲直往驚鴻樓去,偏巧在路上遇見馮貴妃,停了一停。
馮貴妃看這方向不是往建章宮或慈寧宮去,想聖上平日常去清平館賞看書畫,遂問道:“陛下可是要去清平館?”
皇帝“唔”了一聲,馮貴妃又盈盈笑道:“臣妾近來迷上了趙簡生的山水畫,可賞鑒功夫不到家,得需陛下從旁指點,才能明白畫中真意。”
她慣會察言觀色,見她說了這話後,聖上也並沒有邀她同行的意思,遂按下心中失落,閒語幾句,退到一邊。
禦駕遠去,馮貴妃回想近來聖上的異常,實有心派眼目插在聖上周圍,看那勾了聖上心魂兒的“野女人”究竟是誰,但聖上身邊針插不進,水潑不進,個個都是人精,她派眼目的事,不僅查不出什麼,如果被聖上知道,那是真正觸了聖上的大忌,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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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貴妃暗有所思,駐足不前,扶著她手的侍女,見貴妃娘
娘遲遲不走,輕輕問道:“娘娘,回長樂宮嗎?”
“先去宜雲軒坐半個時辰”,馮貴妃淡道,“然後再去清平館。”
皇帝自然沒有去清平館,他人到了驚鴻樓,拾級而上,腳步輕快,簡直如見心上人的少年郎,上樓見她正背身坐在一張檀桌旁,唇際浮起笑意,要上前從後抱她。
然他的手還沒觸到她的肩衣,她即已起身避開,一手撐著檀桌桌麵,目光灼灼地望著他,幾是磨牙問道:“陛下……陛下到
底要如何呢?”
皇帝怔道:“隻是想念夫人,此地無人方便,想與夫人親近說話、一解相思而已……”
“……此地無人,陛下心裡無人嗎?!”連月的身心煎熬,明郎的或已猜疑,讓溫蘅心理幾近崩潰,她原想逃離這宮闕,暫熄心火,偏生離去的腳步又被人截住,心中之火,更如燎原,身體的昏熱不適,更是讓她的怒恨心火,節節攀升,將平日的克製清醒一點點吞沒,撐著檀桌桌麵的手,幾是死死抓扣到指甲生疼,嗓音亦因怒恨發啞,“……皇後,明郎,難道陛下與臣婦在一起時,心裡一點也不會想到他們嗎?!難道陛下心裡,半分愧疚也沒有嗎?!!”
皇帝滿腔相會的歡喜,都因她激烈的言辭態度滯住,他從未見她如此情緒激動地質問,沉默片刻,訥訥道:“自是有愧,但……情難自抑……”
“若人人都拿‘情難自抑’做幌,隨心所欲行事,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陛下是君主,難道不當做天下人的表率嗎?!!”
溫蘅越說越氣,腦中昏沉,似連帶著將她平日對皇權清醒的敬畏,也壓了下去,心底的鬱氣,如火山噴發般,一股腦兒地全發泄出來,“為人兄長,卻覬覦弟媳,暗中苟且,是為不義,為臣民之主,明知臣子有冤,卻不主動寬限斬期,以此脅迫臣婦就範,是為不仁,為人丈夫,竟當著皇後之麵,輕薄人|妻,是為不知廉恥,如此不仁不義、不知廉恥之徒,竟是大梁江山之主,臣婦要為天下一哭!!”
皇帝有生以來,還從未被人這樣罵過,他被這一股腦兒的罵詞,兜頭砸地臉上神色青白不定,幾要惱羞成怒,想他平日待她太寬和了,叫她忘了君臣之彆,竟敢犯上!
他欲要發怒,可對著她又斥不出口,想要反駁,可這些打臉紮心的言辭,句句屬實,他一個字也辯駁不得,他知道,這些話怕是憋在她心底許久了,隻是從前礙於皇權,並不敢罵,怎麼今天就敢罵了……
皇帝這般一想,將心頭惱羞之火,暫忍了下去,隻見她神色激動地罵下來後,氣也像泄儘了,雙頰浮起病態的潮紅,整個人若風中細柳,搖搖晃晃,像是站立不穩,忙大步上前,要抱扶住她。
她怎肯讓他抱,隻是奮力掙紮,但她再怎麼用力,也是一如從前,拗不過他的,皇帝見她像是氣出病來,早將要訓她犯上的念頭拋到腦後了,隻是緊抱著她道:“夫人消消氣,為朕氣壞身子不值得……”
溫蘅正覺天旋地轉,偏生那張厭惡的臉,還緊貼著靠前,溫蘅眼前人影繚亂,心裡怒恨填膺,一時也想不分明,隻是行隨心動,頭暈腦脹中,掙紮間一巴掌呼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