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溫蘅從宮中回來,下馬車後,問府上侍從,得知明郎還沒回來,就先往父親所住的庭院走去。
一夜之間,過去二十一年的身份認知完全顛覆,父親,原不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哥哥,也原不是自己的親哥哥,儘管已在鐵證前,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溫蘅心情的複雜,又豈是旁人可以完全理解體會的。
起先她走得腳步飛快,但離父親住的地方越近,她的步伐,就不由地越來越慢,在走到房前時,停了下來,耳聽著裡頭父親和哥哥的說笑聲,竟生出一種“近情情怯”之感,像是有些不知道進去後,該說些什麼、該做什麼……好像自己不再是過去的那個溫蘅,也不知道,該怎麼做那個溫蘅了……
溫蘅糾結遲疑地站在窗下,向內看去,見哥哥正陪父親下棋。
小時候她在旁看父親與哥哥下棋,哥哥總是格外緊張認真,與父親意態閒適、一派輕鬆的態度,形成鮮明如此,如今,仍是一方全力以赴,一方輕鬆淡定,隻是這角色反過來了,悠悠哉哉地撫|摩著指尖黑子的是哥哥,而緊攥著白子,皺眉盯看著棋盤,認真思索對策的,是父親。
“落子無悔”——這是父親從前教導她和哥哥的,但現在,教導他們規則的父親,卻在不停地親手打破這個規則,一遍遍無奈笑說“落子無悔”的,反是哥哥。
“父親,棋子沾到棋盤,就不能再收回去重放了……”
“落子無悔,我已經讓您‘悔’了三次了,事不過三,不能再‘悔’了……”@無限好文,儘在()網
“……好吧,兒子再讓父親三次”
………………
耳聽著哥哥的聲音越來越無奈,窗外的溫蘅,忍不住輕嗤一笑,心中的糾結,好像隨著這聲嗤笑,一下子,都煙消雲散了。
這一笑,也叫哥哥發現了她,哥哥抬眼看了過來,笑著喚她,“阿蘅~”
溫蘅笑著打簾走進室內,溫父看見女兒回來了,立即手指著溫羨道:“他欺負我……老是吃掉我的寶貝棋子……”
溫蘅含笑安撫父親,“那我幫您欺負回去。”
她接過父親手中的棋子,邊落在棋盤某處,邊笑著悄朝哥哥使眼色道:“我這一子落在此處,就算是定了此局,任你後麵再怎麼設法翻盤,也都隻是徒勞,你可服氣?”
妹妹眸中曳漾著的晶亮笑意,如天公灑下的璀璨星子,遊落在澄澈的秋水中,柔泛著粼粼波光,眉眼間慧黠輕鬆的神色,靈動不羈,竟有幾分似未出嫁時,像是沒有任何心事掛懷,溫羨望著這樣的妹妹,自看到肚兜秘文起,即暗暗焦躁慌亂、沒有一刻安寧的心境,也似漸漸沉定了下來。
……他做的對,妹妹定是借著這新身份,解了困局,獲得了解脫……他做對了,也要讓這件事,一直對下去,讓妹妹,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地笑下去……
溫羨按下心中所思,笑朝妹妹一拱手道:“豈敢不服?!”
溫蘅笑對父親道:“他輸了,阿蘅幫您欺負回來了。”
然而溫父還是不高興,向寶貝女兒“告狀”道:“他把我要給你寶寶的肚兜弄沒了。”
溫蘅一怔,心道難道父親說的是匣子裡那件碧葉紅蓮紋嬰兒肚兜?
她含惑看向哥哥,見哥哥苦笑著道:“今兒中午,父親將那匣子裡的嬰兒肚兜拿在手裡,說要送給你的孩子穿,鬨著要去找你,我勸住了他,給他倒茶喝,結果外頭的爆竹聲響驚著了父親,杯子沒拿穩,茶水潑在了身上,我趕緊扶父親起身,將這匣子肚兜都隨手放在一邊,攙父親到裡麵換衣服,但父親鬨脾氣,不要我幫他換衣服,我隻得又走了出來,結果出來一看,那肚兜滑掉在地上的炭盆裡,已燒了大半,救不
得了,父親換完衣服出來,知道此事,一直訓我到和他下棋前……”
……這嬰兒肚兜既同母親的檀木梳和她的長生鎖放在一起,應也是父親的珍愛之物,這般燒了委實可惜,但燒已燒了,也無可奈何……溫蘅勸父親道:“沒事的,我記得它的樣子,可自己再仿著做一件。”
溫父悶悶不語,溫蘅繼續柔聲勸道:“哥哥不是有心的,您彆怪他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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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羨也在旁連連告饒,兄妹如此勸饒了一陣,溫父終於嘟囔著道:“好吧”,又問溫蘅,“你什麼時候有小寶寶呢?”
溫蘅一怔,隨即雙頰飄紅,正不知該怎麼回答時,有噙著笑意的清朗男音傳入室內,“快了!”
是沈湛,他在雪色暮光中快步走了進來,手攬著溫蘅肩臂,回答嶽父大人的問話,含笑的眸光,卻忍不住向妻子看去,“小婿多多努力,爭取今年冬天,讓嶽父大人看到我與阿蘅的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