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太後看皇兒不說話,以為他是覺得這字不好但又不便明說,又揀了一個字問他:“‘厚’字如何,寓意為人敦厚?”
皇帝麵無表情,心中暗暗皺起眉頭,元厚元厚,怎地諧音猿猴,若是男孩,聽起來粗獷笨重,若是女孩,那更是不好不好……
太後原因小女兒的事,寢食難安,臥在榻上數個時辰,也難有半絲睡意,她為轉移下注意力,令心境稍稍寬鬆些,轉念想著昨夜的另一樁喜事,下榻為阿蘅的孩子想想名字。
原本將這些寓意美好的字一個個寫下,擬想著阿蘅未來兒女繞膝的美滿生活,她沉重的心情,漸漸舒緩了些,還和皇兒說起這些字來,可皇兒反應實在冷淡,半點回應也沒有,太後想皇兒定是在憂心他妹妹的事,沒心思在這上麵,她也由此念起她這令人痛心的小女兒來,沉重心事湧上,眉眼間的淡淡的笑意,漸都消去。
皇帝盯著那紙上的“厚”字,在心中和“猿猴”計較了半晌,暗想著如何繞過“猿猴”二字,說服母後放棄這個“厚”字,想了一陣,他忽地意識到母後許久沒說話,抬眸一看,見母後不再如他來時神色平靜,眉眼間愁思輕攏,唇際原浮著的淡淡笑意,也消失地無影無蹤。
皇帝知他掃了母後的興致了,忙違著心道:“……‘厚’字很好,古人雲,厚德載物,此字寓意極好”,說了這句,皇帝實在心有不甘,又補了一句道,“母後挑的字都極好,兒臣再陪您看看,定然還有比‘厚’字更好的……”
他說著目光就在那張寫滿字的紙上瞄來瞄去,想要找一個他中意的,蓋過這個“厚”字去,但母後卻慢慢抬手掩了那張名字紙,輕聲問道:“你妹妹的事,該當如何呢?”
皇帝因這一問,也將心思轉到妹妹這事上來,他在心中暗歎了一口氣,問母後道:“母後以為該當如何?”
太後沉思不語,皇帝也不說話,偌大的宮殿之內,一時隻聞殿角銅漏滴滴嗒嗒,許久,太後輕輕道:“哀家之前問你溫羨此人如何,你對他褒讚有加,後來哀家出宮考量,親眼瞧看著,也當真如你所說,是個品性端方的好兒郎,多少世家子弟也比不上的,當時哀家甚是歡喜欣慰,暗想嘉儀好眼光,擇了位可托終生的好男子,有這麼一位駙馬陪伴照顧嘉儀,他們恩恩愛愛、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哀家這輩子也就放心了,沒成想,嘉儀都是在騙我這做母親的……”
皇帝見母後越說越難掩傷心神色,忙寬慰道:“嘉儀她是愛明郎愛糊塗了,且讓她在飛鸞殿好好反省,她會知錯的……”
太後搖頭歎息,“哀家也有錯,錯得厲害……做母親的,卻不了解自己的親生女兒,不知道她是這樣的性子,不知道她暗藏了那些心思,膽大瘋魔到敢謀劃那等不知廉恥之事……哀家什麼都不知道,枉為人母,沒有教好嘉儀……”
皇帝正是擔心母後會因嘉儀之事歸咎自身、鬱結於心,故而前來探望,母後身體不太好,若長期如此自責鬱結,定會傷到身體,他心中關切,忙安慰道:“您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兒臣與嘉儀,能有您這樣一位好母親,是一生的幸運,嘉儀的事,怎麼會是您的錯呢,您隻是太愛嘉儀了,將她的性子,慣得有些嬌了,她又對明郎執念過深,才一時糊塗,做下了這樣的錯事,但沒有事的,嘉儀還年輕呢,您往後待她嚴厲些,她知道錯了,改了性子,為時不晚……”
“晚了……”已有兩天一夜沒有闔眼的太後,眸中的倦色,挾著深重的憂愁,“晚了,嘉儀已做下了錯事,這事錯得離譜,無法回頭,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昨天晚上的事,皇後貴妃她們,心裡都有數,那些被撂在花萼樓的妃嬪朝臣,也從溫先生口中聽到了‘公主’二字,親眼見到哀家等神色倉皇地隨溫先生離開,心裡也會有猜測,嘉儀又在
之前,將她所謂的鐘情溫羨一事,傳得幾乎人儘皆知,流言一旦起來,嘉儀的名聲,可就毀了……”
皇帝在旁靜靜地聽母後說著,心裡清楚,事到如今,順勢真讓嘉儀嫁給溫羨,是平息風波的最好選擇,他知道,母後心裡也有這樣的打算,但仍是心存疑慮。
正想著,母後抬眼看來,望著他問:“昨夜玉鳴殿之事,你可信溫羨?”
……儘管對這小女兒極度痛心失望,但太後在麵對嘉儀與溫羨兩人完全相反的說辭時,心裡仍是難以決斷,隻因為她覺得,既然嘉儀把什麼都和她說了,連對明郎的那些罔顧廉恥的謀算,對阿蘅的憎恨厭惡,甚至對她這母親“偏心”阿蘅的不滿,通通都毫無保留地同她說了,為何偏偏在溫羨之事上,要堅持扯謊,這很反常,沒有必要……
……是溫羨在有意欺瞞嗎?@無限好文,儘在()網
……可是,溫羨其人,也並不像是輕薄好色之徒,應不可能冒著被殺的危險,蓄意欺辱公主、欺君罔上,而且阿蘅與明郎,都是那樣地信任他,都願用自己的性命,擔保溫羨清白無辜……
太後心中越想越亂,可這事容不得她慢慢想,時間拖久了,流言散開,愈傳愈烈,嘉儀這一生,縱是錦衣玉食,身份尊貴無比,可也跟這汙點,徹徹底底地撇不開了,身死,都將留有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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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洗淨這汙名的辦法,將此事輕飄飄地揭過去的上上之選,太後心裡同時也清楚,那就是令嘉儀與溫羨成婚,宣告世人,溫羨早就是駙馬人選,可她仍是對溫羨關於玉鳴殿之事的說辭心存疑慮,遂問問皇兒的意思。
皇帝知道,他的回話,將影響母後的判斷,將決定妹妹的未來。
……妹妹闖下玉鳴殿的禍事,他這個做哥哥的,也有責任,明知妹妹是怎樣的性子,知道她對明郎執念過深,卻在勸來勸去不見效後,懶怠再管,明知妹妹對明郎暗有謀劃,卻存了“靜待轉機”的念頭,隱隱守待著妹妹推波助瀾,守待著他們婚姻瓦解,好叫他趁虛而入……
……事情鬨成如今這樣,不管真真假假,溫羨這人,他是動不得的,他若將她哥哥怎麼樣,她怕是要氣到同他拚命的,她有時氣性大得很,且驚氣極了,會傷身生病,她如今可是有身子的人了,萬萬不能再動氣,這一氣,傷的可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