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皇帝久不見明郎,心中既是不安又是想念,等真見著了,卻又不知該說什麼好,眼望著他走來,乾巴巴地喚了一聲“明郎”後,雙唇便似粘住了,攢了滿腹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反是明郎落落大方地向他行了大禮,嗓音清沉,“微臣參見陛下。”
皇帝忙道:“平身平身”,又看向他身邊同樣行禮的溫羨,道,“溫卿家也起來吧。”
溫羨遵命起身不久,即見太後娘娘一行,也已抵達浮光榭外,他再度如儀行禮畢,悄看向太後娘娘身後的阿蘅,見她比上次在京郊幽篁山莊相見,氣色略好了些,想是得知定國公府謀逆一案有冤後,生誌鬥誌更濃,精神好了不少,看得心頭略寬的同時,也感覺肩上擔子,更加沉重。
太後從前把明郎當半個兒子看,平日裡見著他,也是十分關心,噓寒問暖,可如今親生兒子做下了這等禍事,太後再見著明郎,心情十分歉疚複雜,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隻得轉而含笑對皇後道:“你們姐弟平日裡相見不多,今日一同吃宴,就坐在一處說說話吧。”
皇後應聲道“是”,攜弟弟明郎隨聖上、太後一同入榭,太後令容華公主與溫蘅分坐在她左右,皇帝挨著妹妹坐下,接著為皇後與沈湛,再是溫羨,亦是挨著妹妹溫蘅落座。
一桌七人,兩兄妹一姐弟,天下至尊的夫妻、曾經的夫妻、將來的夫妻,坐在主座的太後,眼望著桌上六個關係糾葛的年輕人,壓下心中的感歎,為打破無人說話的凝滯氣氛,笑著對身邊的女兒容華公主道:“今夜你是壽星,這第一杯酒,當由你來敬飲。”
這生辰宴上的第一杯酒,盛妝而來的容華公主,自是最想敬她的明郎表哥。
原本依她性子,她的生辰宴,該辦得越盛大、越熱鬨、越叫世人仰望羨嫉才好,可今年母後並沒遂她心願,她也並不著惱,隻因今年不同往年,她從皇兄那裡知道,明郎表哥竟主動遞折請來為她慶生,這還是破天荒來頭一遭,從前可都是她央求著明郎表哥來!
既然今年已有了明郎表哥這份心意,那那些所謂的排場,便都不重要了,明郎表哥的心意,勝過那些浮華排場百倍千倍,明郎表哥的關心,也比那些仰望羨嫉的目光重要得多,容華公主按捺著內心激動,矜持著先將第一杯美酒,敬給生她養她的母後,而後是皇兄、皇嫂,再看向明郎表哥,忍著歡喜激動道:“明郎表哥,謝謝你來為我慶生,這杯酒,嘉儀敬你!”
沈湛站起飲酒,自袖中取出一道方匣,遞與容華公主,“這是微臣為公主殿下備下的慶生禮,祝公主殿下福壽綿長,芳齡永繼。”
容華公主連忙放下酒杯、伸手接過,她打開看去,見裡頭裝的是一隻小麵人,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身著一襲藍綠孔雀裙,迎風而舞,笑容甜美,栩栩如生,登時雙眸一熱,輕聲問道:“明郎表哥,這是你親手捏的嗎?”
沈湛道:“微臣手藝粗陋,還望公主殿下莫要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
從前明郎表哥送她生辰禮,都是些金玉珠寶,雖然珍貴,卻也尋常,容華公主原見這彆出心裁、意義非凡的孔雀裙小麵人,心裡已經極歡喜了,再聽明郎表哥說這是他親手捏的,簡直高興地要哭出來了,怎會有半分嫌棄?!
但母後在此,這激動歡喜的眼淚,是萬萬不能掉,容華公主強按住內心激動,放輕語調道:“……不嫌棄……我不嫌棄,我很喜歡這個禮物,多謝明郎表哥……”
她說著含羞悄看明郎表哥,見明郎表哥也正靜看著她,登時雙頰更熱,含羞帶怯地低頭啜酒掩飾
,一旁的皇帝,默將這一幕看在眼中,也握杯飲了一口清釀,美酒入喉,心中浮起淡淡的不安。
……明郎自知道嘉儀對他的心意後,這些年來,行事不敢有半點出格,生怕嘉儀有所誤會,這生辰禮物,從前也都隻是揀貴重的送,從不敢添半點個人心思,哪會如今年這般,親手捏製麵人,還選挑了嘉儀小時候身著孔雀裙的模樣……
……那條孔雀裙,是明郎送的……小的時候,明郎在與他相熟後,知道特彆想如其他公主身著孔雀裙的嘉儀,曾因他所畫染的孔雀裙受人奚落嘲笑,把自己關在房裡哭了許久這件舊事後,特地命人裁製了一條華美珍貴的孔雀裙,贈予嘉儀,嘉儀自是十分感動,愛若珍寶,想來她的心,或也是從那時候起,遺落到了明郎身上……
……這份生辰禮物,對嘉儀的衝擊力,可不是一般的大,明郎怎就偏選在今年,選在這時候,送嘉儀這樣一份禮物……
心有不安的皇帝,壓下暗思,指撫著酒杯杯壁,笑對容華公主道:“嘉儀,我們的酒都敬了,這未來駙馬的,也不能落下!”
容華公主因皇兄這聲喚,回過神來,忍下對明郎表哥的綿綿情思,接過宮人新斟來的酒,努力淺笑著對溫羨道:“溫大人請~”
溫羨如儀站起飲酒祝壽,“祝公主殿下年年今日喜長新。”
容華公主咬著牙笑,“也祝溫大人身體康健、長命百歲!”
太後笑看佳女佳婿,問溫羨可有備下賀禮,溫羨含笑道:“微臣親畫了一幅麻姑賀壽圖,獻給公主殿下。”
麻姑為道教女仙,相傳每年三月三,自釀靈芝酒為王母娘娘賀壽,太後看向侍從展開的那幅賀壽畫,見畫工精美、吳帶當風,可見是用了心的,含笑點頭,命人替容華公主好生收起,又見她向溫羨敬完酒後,即要向阿蘅敬酒,忙道:“阿蘅是有身子的人,不能飲酒。”
皇帝道:“無妨,夫人杯中是茶,朕一早囑咐過了。”
太後放下心來,笑道:“阿蘅有孕在身,你是該這樣事事注意著的。”
皇帝恭順道“是”,母子倆這兩句話說下來,原就勉強喜慶的的壽宴氛圍,越發如染寒霜,冷淡下來,太後沉默片刻,命木蘭斟了一盅酒,對沈湛道:“明郎,哀家敬你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