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劇毒(1 / 2)

臣妻 阮阮阮煙羅 7429 字 11個月前

第181章

每次以為墜入深淵、已至淵底,現實卻總是將他再往下推,叫他知道深淵無儘,絕望之後,是一重又一重更為深重的絕望,好似沒有儘頭,到最後,絕望到麻木,麻木地接受所有,所有……

……從知曉聖上與阿蘅之事,到探知阿蘅身世,晚了一步地眼望著她成了聖上的女人,知道他並不是孩子的生父,到如今定國公府謀逆案原有冤情,每向前一步,都像是現實在無情地嘲弄他,嘲弄他心底居然還敢留有奢望,一點點地將他和離後心存的複合希望,慢刀子割肉似的,狠狠地碾得粉碎,令之如細沙從指間流走,愈想攥在手裡,愈是兩手空空……

……從前,聖上因他與姐姐的緣故,會相對平和地去打壓褫奪母親手中的權勢,會與他心照不宣地留母親一命,讓母親安享晚年,可到如今這生死一線的激烈形勢,再不會了,定國公府謀逆案有冤,阿蘅定會選擇為家人洗冤複仇,聖上也可以此為契點,徹底扳倒母親,這冤案不同以往,這滔天罪名落下,母親就是死罪,而父親的聲名,武安侯府的世代榮光,也會徹底毀於一旦……

……阿蘅不會停,那是她生來背負的責任,母親亦不會,她實在心底渴望著廝殺的到來,從前,母親逼他在阿蘅和她之間選,他極力設法兩全,如今,阿蘅與母親不死不休,是現實在逼著他選,逼他隻能選幫一人,可他不能對母親的生死袖手旁觀,亦不能眼看著母親害死阿蘅……

……若聖上與阿蘅贏了,定國公府翻案,母親必死無疑,若母親趕在這之前得手,聖上與阿蘅會性命不保,為今之計,似是唯有順著母親計劃,趕在洗冤翻案前動手,他自不會允許容華公主傷害阿蘅,若單單隻有聖上駕崩,尚在繈褓的元晗登基,褫奪母權的他,攝政前朝,才可保阿蘅和母親兩全,隻是壓下定國公府冤案,阿蘅會恨他一世,將母親褫權禁於後宅,母親亦同樣會恨他一世,唯一可以同時兩全的辦法,他最親的親人和最愛的愛人,都會恨他,這一世,她們永不會原諒他……

……這是唯一的辦法嗎……建立在聖上之死上……

……每每想到聖上當初是如何欺辱阿蘅,如何背叛情義,他心中便恨火如灼,將心底燒得空空蕩蕩,他恨聖上,徹骨的恨,可這恨之外,還有其他許多,牽扯不明,聖上仗權欺辱,他想將他的權勢奪來,想教他嘗嘗無權隱忍的滋味,可他想他死嗎……想他死嗎……

深沉的夜色中,沈湛一路心亂如麻,漸走回住處,他望著燈火渺茫、侍從靜立的房間,想到新婚之時,他與阿蘅如膠似漆,恨不得一刻也不分離,每日裡官署事畢,就會推掉所有交遊宴飲,儘力早些回來陪她,但儘管如此,有一次,他還是不得不晚歸。

那一次,是聖上留他在宮中喝酒,說在這世上,隻有與他沈明郎喝酒才是喝酒,隻有與他對飲才最是暢快,又說,他外放青州三年,他一個人在京,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真真想煞他了,以後不管他怎麼自請,再也不將他外放出去了。

酒至三巡,聖上喝得興起,酒後真言越來越多,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倒,他知道,聖上隻有在他麵前才會如此,既在心中感念聖上情義,又牽掛單獨在家的阿蘅,喝酒喝得很是心不在焉。

聖上漸也注意到了他的心不在焉,打趣笑問:“可是想家裡的沈夫人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啜了口酒,聖上見狀大笑,“難不成還真像書裡說的‘如膠似漆’不成?!”

可不就是如膠似漆,他想到阿蘅,心中柔暖,笑著對聖上道:“陛下比微臣早成親好些年,定早已熟爛這四字真意。”

聖上聽他這樣說,唇際笑意卻似微微僵住,但隻須臾,笑意又如先前揚起

道:“朕記得你來請賜婚旨的時候,說你夫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這話,你可敢到你姐姐麵前去說?”

他禁不住嗤笑出聲,見聖上眸光晶亮地笑望著他道:“其實你也不必來請,早在聽你姐姐說,你發狠話道如不能與那女子結為夫妻、寧願出家了斷紅塵時,朕就要上趕著幫你把這親事給弄成了,你沈明郎可不能出家,你出家了,誰來陪朕喝酒呢?!”

毫無嫌隙的爽朗笑語,恍若就說在昨日,就在耳邊回響,沈湛慢走入室內,揮手屏退諸侍,人在避風的房中坐著,可還是覺得寒冷,風從四麵八方來,往他的骨血裡鑽,一腔心頭熱血,早在世事磋磨下,凝結成冰血渣子,寒浸浸地涼。

……是否早知今日,倒不如當初出家,了斷紅塵,留阿蘅在青州自自在在地同父兄生活,平安喜樂一輩子,一輩子都不會踏入京城這座修羅場來,不會遇著他母親,不會遇著聖上,不會忍受那麼多的痛苦,流那麼多的眼淚,一生一世,都隻是無憂無慮的溫家小姐……

窗下的檀幾上,原有一隻釉紅花樽,猶與阿蘅住在這婚房中時,阿蘅每一日,都會親自攀折花枝修剪插上,記得那夜他從宮中回來時,阿蘅正拿著一把小銀剪,站在這檀幾花樽前,專心致誌地修剪梅枝,他輕步入室,示意侍女噤聲,悄悄走上前去,猛地一把抱住了阿蘅,卻見她並無他想象中的驚訝反應,反是他不解地將她摟轉過來,含笑問道:“娘子呆了不成?可是剪花剪得魂兒丟了?”

他的娘子嗤地輕笑,“傻瓜,地上有影子啊”,她手摟著他的脖頸,雙眸璨璨如星地揶揄著道,“有小賊偷偷摸摸地竄過來,我可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錯了,他深夜未歸,阿蘅怎有心思專心剪梅,隻是在心神不屬地打發時間罷了,心中感動的他,將阿蘅抱得更緊,抵額笑問:“那娘子以為,該小賊夜半登門,有何企圖?”

阿蘅笑,“賊心賊膽,我可猜不著。”

他亦笑,笑著輕啄了下她唇道:“那為夫告訴娘子,小賊要偷人啦!要把美嬌娘偷藏在金屋子裡,一生一世都叫彆人見不著!”

他笑著將阿蘅打橫抱起,坐至內室榻邊,阿蘅倚坐在他懷中,一手柔摟著他頸,近前輕嗅著酒味,開玩笑問道:“小賊可是出去喝花酒了?”

他笑問:“若小賊真有這賊心賊膽去喝花酒了,娘子會當如何?”

阿蘅咬笑不語,隻是盈盈眼望著他,將手中修花的小銀剪,清淩淩地“哢擦”一聲。

他繃不住笑得直抖,“這可不行,我可不能去跟趙大總管爭位置!”

笑將她手中的銀剪,拿擱到一邊榻幾上,他握住她那隻手,送至唇邊輕親了親道:“咱們還得生孩子呢,未來至少一兒一女,咱們可說好的。”

靜謐的深夜裡,他抱著她,告訴她他晚歸的原因,講了不少他和聖上的舊事,末了輕對她道:“咱們生兩個兒子好不好,一個男孩太寂寞了,騎馬射箭都無人陪的,生兩個,讓他們兄弟一起玩,讓他們兄弟,就和我同聖上一樣要好。”

她雙頰微紅,輕嗔道:“什麼一個兩個,你說生就生啊……”

“嗯,光說當然不行”,他一本正經地

說著這樣的話,朝她壓沉過去,惹得她笑著輕錘了下他,他亦笑,笑得滿心甜蜜,溫柔低道:“我們的一世長著呢,慢慢來。”

他們的一世,隻有十幾個月,她如今生下的孩子,也與他無關,那個孩子叫“晗”,那日黎明,他聽到了孩子清亮的哭聲,聽到了眾侍恭喜聖上、恭喜夫人……不是夫人了,她如今……是當朝貴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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