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錦瑟,還沒有這名字,人皆喚她尹七娘,她是商戶尹家的當家人,自打十二三歲父死,從一幫異母兄弟中踏出路來,執掌家中經商之事,專營女子首飾衣裳,幾年內便重振落魄家道,連一些公侯婦人、名門千金,都漸聞尹氏華裳聲名,命侍女至尹氏訂做衣裳首飾。
但這樣富
貴聲名漸盛,背後卻無倚勢,自要遭人眼紅,柳氏經商的哥哥,便盯上了這塊肥肉,與柳氏商議好,讓柳氏先找尹七娘訂裁裙裳,而後誣尹七娘蓄意謀害,想借晉王之勢,毀殺了尹氏的當家人,令尹氏失了聲望內亂,而後趁機吞並之,往後兄妹財源滾滾。
她早因柳氏這寒微商戶女,仗著晉王的寵愛,竟敢在她麵前拿喬而深厭之,自不能讓她稱心如意,順手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盤,揭</p
了她在晉王麵前柔弱下的黑心肝,看柳氏自此失寵,心中快意。
雖隻是想讓柳氏不好過而已,但尹七娘對她的順手幫扶,感激不儘,口口聲聲要報答恩情,她欣賞這尹七娘不似彆的女子矯揉柔弱,亦看重她的經商手段,諸事所謀,皆需金銀,縱是皇兄縱寵,那些金銀也隻夠一名公主肆意花銷,對心向朝堂、需要拉攏人心的她,可還不夠,也是另需生財之道,尹七娘需勢,她需財,她幫扶尹七娘,以尹七娘的能耐,背後有人倚仗,再無後顧之憂,自是能將生意越做越大,也會向她供呈流水般的金銀,作為回報。
原隻該如此便罷了,把她看做驅使的屬下就是了,可偏偏,動了一點真心……
她自小性情與諸公主不同,並不願安於閨中,與女紅琴棋為伴,可身邊全都是柔柔弱弱、規規矩矩的同齡女子,看得人心煩,無趣了好些年,難得見到這樣一個合她性情的女子,與她同樣不拘泥於女兒之身,敢想敢拚敢做,又有手段有魄力,不由在心底有些,把她當朋友了……
她能這樣想,該是她天大的福氣才是。
相交越深,她知她在人前以“七娘”自稱的原因,是因她極厭亡父為她取的閨名“盼兒”,盼兒,盼兒,並不是她父親盼著她的出世,而是她父親見她母親生的是女孩兒,極為失望,取這名字,是盼著她母親下次生個兒子來。
誰說女子不如男,她知道“尹盼兒”此名的真意,冷笑出聲,道要為她取個新名。
她說她救了她一命,相當於予她新生,欣然請她賜名。
她沉思片刻,道出“錦瑟”二字。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她含笑道:“錦瑟思華年,尹錦瑟多謝公主殿下賜名,永不忘殿下恩德。”
最好的時候,元宣華與尹錦瑟,兩個未出嫁的女子,一明一暗,將生意越做越大,從首飾衣裳到其他民生之物,處處鋪展,京城商貿,尹氏風頭無出其二,她甚至動用關係謀劃,令尹氏成為皇商,涉足茶鹽,前途更是不可限量。
上元夜裡,她們一同登上高樓,俯看京城繁華燈火,舉杯共飲,天氣晴好時,她們一起去京郊騎馬,在風中歡笑,將那些不中用的紈絝子弟,遠遠甩在身後,那時的暢快,現在想起,還是記憶猶新,那時的錦瑟,雖有一手家傳的好手藝,但也隻會再為她一人親自製簪。
那時的她,望著銅鏡,看錦瑟邊將簪邊輕拂的流蘇,細細理撥在她耳邊,邊道說以後做這事的,該是未來的駙馬,立佯怒斥她大膽,錦瑟立刻賠罪,神色恭謹,可眉眼間猶有笑意。
原本,就如輕視柳氏一般,她是看不上這樣出身寒微的商戶女的,可錦瑟實在合她性情,平日相處又極有分寸,就連一同騎馬時,也總是勒著韁繩,控馬在她身後,有時她覺她待錦瑟太寬和了些,心中不安,覺得應該保持尊卑、保持距離,就隨找幾件事斥她,她也總是淡淡笑著,並不頂撞,在外是雷厲風行、在商場上殺伐決斷的尹七娘,在她麵前,總很溫順。
她自是得溫順的,她是當朝公主,她再有能有財,也隻是一介商女,自得在公主麵前低頭,永不能越了去。
佯怒片刻後,她想到心事,又難得地有一點臉紅,錦瑟看她似是不怒了,又含笑道:“真希望殿下未來的駙馬長住京中,以後我與殿下的孩子,能常在一起玩,伴著長大。”
她道:“我的孩子生來高貴,你的孩子生來便是商人之後,是得和我的孩子走得近些,才能提提身價。”
想了想又道:“也彆走太近了,我的孩子,是得和未來的天子,玩到一處的。”
錦瑟隻是笑笑不說話,低頭挑染鳳仙花汁,給她塗指甲。
她望著眉目恬靜的錦瑟,心裡隱隱有種感覺,明明她的身份遠高於錦瑟,是錦瑟依附於她,可錦瑟卻似對她有種包容,像是縱寵嬌縱姐妹的包容,後來,她知這是她的錯覺,那不是包容,那是隱忍的野心,是處心積慮的背叛!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初知被背叛時的驚怒,仍難忘懷半分,華陽大長公主手撫著簪上的牡丹紋,唇際浮起笑意。
……據說未能入土為安,是難入輪回的,且在奈何橋邊等著她吧,等著她至高無上、壽終正寢地走到他們麵前,讓他們看看,她這一世,活得有多麼光輝榮耀,錦瑟,薛昱,這一世的儘頭,還有相見之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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