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溫蘅不語,太後也不追問了,隻含笑輕拍了拍她的手道:“多住些日子吧,哀家想晗兒想得緊,讓哀家多陪陪晗兒,要是小時候太生疏了,長大了,或就不親了。”
說著又抬首看向皇帝,問:“皇兒,你說是不是?”
抱著孩子的皇帝,含糊“嗯”了一聲,眼神悄悄地往溫蘅身上瞄,看她仍是微低著頭、慢啜著杯中的湘波綠,也不知她到底心思如何,此次主動回宮,是如從前一般,為母後思念孫兒的緣故,短住幾日,還是……還是來和他徹底斷了……
遠望著她與明郎在青山綠水間,牽著紫夜、並肩走遠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皇帝眼前,那樣熟悉的感覺,如同他從前望著他們新婚夫婦如膠似漆、並肩而行,隻是從前他心裡是羨嫉和失落,如今卻是滿心的害怕不安,和深深的無力感……
……明知應不可能的,她是明事理、恩怨分明的人,縱是定國公府和華陽大長公主及老武安侯之間,恩怨已了,應也越不過家仇,再和明郎走到一處……何況,她和他之間,還有晗兒,他們是晗兒的父親母親,這是既定的事實,一世都變不了的,血脈相牽,如何能徹底斷了……
……明明心裡是這樣想的,可理智之外,卻被更深的無力籠罩著,也許,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當年真心將明郎視作兄弟的一瞬間,他在心底立誓,此生絕不做傷害明郎之事,絕不負他半分,可後來,他還是做了,做了許多,將明郎傷得徹底,無可挽回……沒有什麼不可能,世事難料,沒有什麼真正的絕不可能……
……他心中慌懼極了,可卻什麼也做不了,縱然他已是她的夫君,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實,可在明郎麵前,他就永遠像個賊,竊人珍寶、沒有顏麵的小賊,沒有為主的底氣與立場……而她,迄今仍未忘記與明郎的種種,仍未忘記對明郎的愛,他也是清楚知道的……
……這些日子裡,他怕她真與明郎重逢泯恩仇,再也不回來了,他想他該做些什麼,可又不知可做什麼,能做什麼,她若真鐵了心要回到明郎身邊,他難道還能再一次強硬地從明郎身邊搶走她嗎……明郎的心,已是千瘡百孔,他再碰一碰,就要碎了,他也不敢不能再對她用強,無可奈何,他望著他們並肩遠去的背影,發現他這九五至尊,是徹底地無可奈何,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卑微地在心裡默默地盼,盼著她主動回來,帶著晗兒回到他的身邊來……
……她如他所盼,主動回來了,不敢相信的狂喜後,他又清醒地怕了,怕她回來是要和他徹底說清,自此徹底斷了……
愈想愈是心慌的皇帝,表麵卻還得裝得平常鎮定,隻是悄悄偷眼瞄看溫蘅,他這般一心二用,被他抱著的晗兒,感覺到被忽視,越發悶悶不樂,小腿一蹬,眼看著就要亮嗓開嚎。
皇帝趕在“小祖宗”開嚎前,趕緊回過神來,“哦哦啊啊”地哄個不停,七八個月大的晗兒,正處在模仿發聲的時候,聽皇帝“哦哦啊啊”,也不鬨了,眨巴著眼盯看著,也跟在後麵“哦”“啊”起來。
喝著茶笑看的太後,見狀笑意更深,問阿蘅道:“最近有在教晗兒學喚‘爹娘’吧?”
……“阿娘”倒是有在教喚,“爹爹”就沒有了……
溫蘅因此遲疑未答,太後見她如此也看出來了,也是,皇兒不在阿蘅身邊,如何教喚“爹爹”呢,總不能是溫羨教喚晗兒吧?!
想至此處的太後,放下手中茶盞,笑對皇兒道:“彆‘哦哦啊啊’了,你這當爹的,教喚‘爹爹’,才是正經!”
皇帝聞言,張口欲教,又覺這是件相當神聖莊嚴之事,認真端整了神色,方凝望著懷中的孩子
道:“晗兒,叫爹爹~爹~爹~”
他將聲音拖得老長,教得十分認真耐心,然而懷中的晗兒,隻是靜靜地望著他吐泡泡。
“不急,慢慢教吧”,太後邊笑看著邊對阿蘅道,“多住些日子,等晗兒會喚‘爹爹’,再回家吧。”
皇帝正覺母後之言甚得他心,就見懷中的晗兒停止了吐泡泡,張著小嘴模仿喚道:“……爹……爹……”
聽自己兒子喊爹,本該高興才是,可這小子偏在這時候喚出聲來,簡直像在同他作對似的,這下皇帝真不知道是該高興好還是不高興好,他盼著母後再說些什麼留住溫蘅,可母後聽晗兒這麼快就學會喚“爹爹”了,喜上眉梢,哪兒顧得上彆的,直誇晗兒聰慧,又將他這親兒子拖出“鞭屍”:
“弘兒小時候學了好久呢,那時先帝也不常來哀家這裡,什麼‘爹’啊‘娘’啊,都是哀家教弘兒說,弘兒雖學會了,但卻不知這‘爹爹’二字,該是喚誰,後來有次先帝過來,看見弘兒對著十來歲的趙東林喚‘爹’,臉都青了,把個趙東林嚇得趕緊跪地‘哐哐’磕頭……”
皇帝原本因母後在溫蘅麵前說他糗事,暗暗羞窘,雙頰都有點發熱,可偷眼悄見溫蘅邊聽邊輕輕笑著,眉眼柔雅,笑意清和,怔怔看了一會兒,自己麵上的熱意也似被之拂散,心也跟著安靜了幾分,眼看母後同溫蘅一起笑看過來,忙收回偷瞧的目光,低下頭去,好像一直在認真照顧晗兒,沒有分心,邊輕搖著手臂,邊親親晗兒的眉心,悄聲咕噥,“臭小子……”
咕噥著又偷偷輕說父子間的悄悄話,“臭小子,幫爹爹把你娘留下來好不好?……留下來,不要走了,爹爹不能沒有你娘啊……”
太後不知皇帝在同晗兒咕噥什麼,隻是看著他們父子這般親密,心中也很歡喜,她見天色將晚,留皇兒他們在千秋殿用晚膳,又派人去將嘉儀叫來,一家人圍坐在膳桌前,共同進膳。
明燈輝照,佳肴滿桌,太後在木蘭的攙扶下落座,望著坐在身邊的兒女兒媳,一個恍惚,好似見柔光縈攏中,淑音亦如從前侍坐在她身旁,正盈盈笑望著她,驀地眼熱,借低頭飲茶掩飾過去,執箸笑道:“都動筷子吧,彆叫菜涼了。”
容華公主手執玉箸,卻無半點夾菜用膳的心思,自今年開春以來,母後說她又大了一歲、真該嫁人了,她就成日煩得不得了,嫁人嫁人,她怎麼能嫁給溫羨那個壞家夥呢!!
不能嫁,不想嫁,她同母後說了又說,可母後卻當她小女兒情態,當她是舍不得離開母親身邊,還安慰她說嫁在京中,可常常回宮相見,說不能為陪伴母親而誤了終身大事等等,她在母後這裡無法,又想去找皇兄求求情,可皇兄之前就直接拒絕過她,再一想到之前那被搜出的毒瓶,她一見皇兄就發怵,也說不出這話來,一日日地拖到現在,母後也為她著急了,說該將這婚事提上議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