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場景,在母親愈來愈重的瘋病中,已不知上演了多少次,從前痛沉難受的心,也在日複一日的時光中,漸漸變得麻木起來,沈湛在母親狂風暴雨般的問吼中,平靜低道:“母親,我是明郎。”
華陽大長公主聞聲頓住,眸中大霧慢慢散去,神思漸有幾分清明,啞聲輕喚,“……明郎……”
沈湛看母親麵上的傷口,因為方才激動怒吼,又一次開裂流血,拿起手邊的藥瓶,再
次為母親拭血上藥。
流溢的血滴,像紅梅朵朵,綻放在雪白的衣袖上,華陽大長公主怔望片刻,忽地問道:“明郎,你姐姐呢?”
沈湛上藥的手微一頓,沒有說話,長久的沉寂中,華陽大長公主眸色越發清醒,沙啞低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儘管無聲回答,但清醒過來的華陽大長公主,已輕輕地自答問道:“今天……是你姐姐的忌日……是不是?”
沈湛抿唇不語,聽母親沉聲低道:“你姐姐小時候最怕黑了,怕到夜裡不敢一個人就寢,是我同她說,要當皇後就什麼都不能怕的,她才慢慢克服過來,現在,她死了,一個人孤零零地睡在冰冷黑暗的地底下,你怎麼還能安然無事地做著你的武安侯,日日朝那兩個人三叩九拜?!”
沈湛仍是沉默地為母親塗藥,隻是尚未塗完,就被突如火山迸發的母親,用力推開,母親顫著身子站起,一手如箭逼指著他,眸中陰霾火光翻湧,咬牙切齒,“若你肯聽母親的話,若你不背叛母親,你姐姐現在已是大梁朝的太後,怎會孤零零地躺在陰冷的地下?!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死了你姐姐,害得你母親淪落到如此地步!!”
沈湛望著母親麵上滴滾如淚的血珠,知道瘋癲時的母親認不出他,而清醒時的母親,恨透了他這個兒子,自己在此,隻會使母親更加激動,沉默片刻,輕聲囑咐侍女照顧上藥,轉身欲走,卻又被母親從後拉住。
“……明郎……”
身後狠戾冰冷的嗓音,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後,輕轉為顫音的懇求,母親幾是低聲下氣地求道:“明郎,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做元弘的走狗,苟且偷生……你要為母親報仇,為你姐姐報仇,還有機會的,隻要你聽母親的話,我們還有機會的……”
懇求勸說的沙啞聲音中,沈湛隻是靜望著窗外的梅林不語,身後母親的嗓音近在咫尺,卻似離他很遠很遠,眼前的梅花好似觸手可及,卻也隔著冰冷的窗牆,他隻是一個人站在這裡,站在這幽冷的暗室中,如臨深淵,一個人。
隻身獨坐廊下許久,忽有微凝白雪的紅豔梅花,從眼前飛快掠過,陸崢醒神看去,見是稚芙拿著新折的梅花,笑對他道:“外邊好冷的,爹爹要賞看梅花,就進屋賞看稚芙新折的這支吧,不要再坐在這裡了,小心著涼。”
……若真是在賞看梅花,怎會沒看到愛女折梅……他的心神,早已不知飄搖到何方去了……
眼望著又長了兩歲、乖巧懂事的女兒,陸崢含笑站起,牽著女兒的手走入室內,看屋中幾隻花貓正同雷雷團睡在一起,其中一隻最愛黏著稚芙的白貓,見稚芙走進來了,立睜開睡意惺忪的雙眸,“喵喵”上前。
稚芙一手抱起白貓,一手將梅花插入觚中,陸崢眸光掠過白貓紅梅,靜駐在女兒身上許久,忽地輕問了一句,“稚芙覺得,爹爹是個怎樣的人呢?”
稚芙撫摸著懷中愛貓,不假思索地答道:“爹爹是天下最好的爹爹!”
陸崢淡笑不語,輕揉了揉女兒的軟發,又聽她問道:“爹爹爹爹,陛下是不是很快就又要做爹爹了?”
陸崢點頭“嗯”了一聲,看女兒雙眸晶晶亮的,“我希望貴妃娘娘這次生個小公主,然後我以後就可以和她一起玩了~”
她暢想著日後的美好場景,憧憬著道:“真想快點見到公主殿下啊~”
陸崢看女兒這般期待公主殿下,暗想若到時又是一名皇子,該當如何,但也未給女兒潑冷水,隻笑道:“快了。”
期待的稚芙追著問道:“快了,是什麼時候啊?”
“說是……臘月下旬吧。”
所傳出的龍裔預產期,是一眾太醫探出,原該十分精準,可真到了臘月下旬,龍裔卻遲遲不出世,一直硬拖到除夕暮時,方有臨產跡象,夜日交替之時,新生兒清亮的啼哭喚醒黎明,新年元日,大梁朝的公主殿下,姍姍來遲。
<hrsize=1/>作者有話要說:華陽後麵還有一場必寫的重要戲份,另外大魔王終於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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