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行(1 / 2)

臣妻 阮阮阮煙羅 5684 字 9個月前

() 將走之前,沈湛帶著適安向母親辭行,不出意外,所麵對的,隻是母親冷冰冰的背影,咫尺之距,卻似有天涯之隔,在這暖意盎然的暮春之末,母親仍似一道萬年不化的寒冰,不肯將對他的嚴冷恨意,融化哪怕半分。

默等許久的沈湛,仍不能等到母親回身,遂在準備離府前,低對適安道:“拜彆你祖母吧。”

遵聽父意的沈適安,正欲躬身拜彆,就聽背著身的華陽大長公主,冷冷笑了一聲,“這不是我的孫兒,我的孫兒,身上該流著我們元氏的血液!”

沈適安將躬的身子僵住,看華陽大長公主麵色嚴冷地轉過身來,眸如冰刃地逼視著他的養父,嗓音譏寒,“你拚著要讓武安侯府絕後,都不肯再娶妻生子,不肯放下那個賤人,我元宣華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沒有骨氣的兒子?!背叛母親,害死姐姐,數典忘祖,一副軟膝蓋,天天|朝你最該殺的兩個賤人下跪,也跟著變成了一副賤骨頭!!”

沈適安雖還年幼,但能大抵聽出華陽大長公主口中的“賤人”是在指誰,他邊忐忑地聽著華陽大長公主毫不留情地對父親進行責罵嘲諷,邊悄看身旁父親神色,見父親在如此激烈的辱罵聲中,始終平靜如常,默等華陽大長公主斥罵完後,緩步走上前去,平平靜靜地問道:“母親就這般恨兒子嗎?”

華陽大長公主終日為瘋病折磨,清醒的時候並不多,方才那番激烈的痛罵,頗為消耗她的心力,她一時也無力氣再罵,隻是用冰冷的眸光,剜視著她的親生兒子,昭示著她心底的恨火,至今熊熊不休。

“……真就……永無釋恨的一天嗎?”沈湛凝視著母親滿頭的白發,低啞的嗓音,輕如煙塵,“……哪怕……到兒子死的那一天?”

華陽大長公主有片刻的沉默無聲,但很快,冷看親生兒子的眼神,依然如視仇人,聲音亦是惡狠狠地咬牙切齒,“早知你是副叛母異心的軟骨頭,寧不如當初剛生下你時,就直接掐死!!”

不遠處的沈適安,聽得心頭一寒,但看父親沈湛,依然是無甚表情,隻是邊從袖中取出一隻香囊,邊淡聲對華陽大長公主道:“兒子此去燕州,大抵五六載方回,府內諸事,兒子都已打點好,衣食等物,絕不會短缺了母親,那些治療瘋病的藥,也請母親不要再隨意摔砸,儘量喝下,不然會如大夫所說,瘋病愈重,漸無清醒時候,也將認不出身邊任何人,母親既深恨兒子、至死不休,那還是保持清醒、不要忘了兒子的好。”

輕將手中香囊,放在華陽大長公主身邊的沈湛,臨彆前深望了母親最後一眼,輕輕道:“兒子去了。”

短短四個字,卻叫華陽大長公主的身體,不易察覺地輕輕一震,但縱是如此,她仍是僵著身子,不肯回頭看離去的沈湛一眼,直至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她耳邊,僵如石雕、孤坐良久的華陽大長公主,方抬起如有千鈞重的乾枯雙手,慢慢拿起了手邊那隻香囊。

……香囊上金線勾繡的華貴牡丹,她很熟悉,幾年之前,明郎攜那賤人搬出武安侯府,怒極的她,不認明郎這個兒子,不許他踏進武安侯府的大門,明郎跪在門外,命府內仆從將這香囊轉交與她,她一見這香囊,即憶起了與之有關的舊事,心中雖微有觸動,但隨即就被洶湧的怒火淹沒,命人將這香囊退還給了明郎……

瘋癲的時候,她迷失在混亂的舊事裡,而清醒的時候,這些剜她肺腑的舊事,亦一刻不停地往她心中鑽,華陽大長公主望著手中的牡丹香囊,記憶又似被這些勾纏不斷的金線,牽回到了明郎小時候。

小時候的明郎,活潑頑皮,一次因不肯好好認字讀書、隻知貪玩,觸怒了他的父親,被罰關入祠堂反省,她怕明郎餓傷身子,在他被關進之前,悄悄給他塞了這隻牡丹香囊,香囊裡放有香雪糖,被關入祠堂的明郎,靠吃這包糖,度過了饑腸轆轆的夜晚,在第二天被放出後,母子之間獨處時,仰著小臉,笑朝她道:“以後兒子也給母親塞糖!”

又一次被舊事侵襲的華陽大長公主,慢慢扯開香囊係帶,將香囊向掌心倒去,一顆顆雪白無暇的香雪糖,滾落在她的手心,就如當年一般,昔日母子之間的笑語,也一句句地在她心頭響起。

……年幼的明郎,撲入她的懷中,笑嘻嘻地仰著小臉道:“以後兒子也給母親塞糖!”

……她笑點了下他的額頭,“誰人敢把你母親關起來?!要你塞什麼糖?!”

……明郎想了想道:“那兒子臥冰求鯉、彩衣娛親……”

……她笑看明郎一個詞、一個詞地往外蹦,也是難為他這不愛念書的小腦袋了,笑著抱住明郎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有這份孝心就夠了。”

……依偎在她懷中的明郎,認真點頭,“兒子長大一定好好孝順母親。”

年幼的男孩,麵容雖仍稚嫩,但眸光卻極認真,如是許下了一生一世的承諾,那樣地鄭重堅定,一字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裡,在以後明郎回回忤逆她時,化作一柄柄利刃,在她心底來回劃割。

……明明她是生他養他的母親,他承諾了一世純孝,卻為何一次又一次地忤逆她,最終那樣殘忍無情地背叛她?!!

她怨極了,恨極了,這幾年來,回回清醒時見到明郎,都隻有滿腹的怨恨之語,而明郎從不辯解,隻是平靜地看她,平平靜靜地看著她,一如今日這般,最終平平靜靜地道:“兒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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