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驚心憂,為晗兒感到如履薄冰,翌日在授晗兒文理時,即百般旁敲側擊,試問聖上近來對晗兒的態度,是否有何異常之舉。
晗兒所說,皆如從前,聖上對晗兒和伽羅,依然是珍愛無比,若說真有何事微有不尋常,便是在昨夜,聖上在與晗兒、伽羅膳後閒話時,一手握住了晗兒的小手,一手握住了伽羅的小手,令他們兩手交握,言道他們是至親兄妹,需得一生互相扶持,互相保護。
晗兒道:“其實不用父皇說,孤也知道的,孤會保護好妹妹,一生一世,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從前總是軟糯自稱“晗兒”的男孩兒,如今已是一口一個 “孤”的東宮少年,母親的去世,逼他成長,他壓抑原先的喜好,真真正正地去學做一名帝國太子,不為爭權奪利,而是想要早些為他敬愛的父皇分擔朝務,想讓父皇不再那麼勞累,想讓父皇不再為他操心。
伽羅亦是如此,她並非如尋常公主一般金尊玉貴地長大,而是有如皇子,同修文武,每日所學,與太子殿下無甚不同,一雙手,並不習練飛針走線,而是拔握刀劍,彎弓搭箭,校場之上一身火紅騎裝,縱馬騎射的矯健英姿,颯爽不輸男兒,平日聖上與朝臣議事,令晗兒在旁聽學時,伽羅亦常同在旁聽,甚會聽著聽著,發表見地,出謀劃策。
對伽羅這等言止,朝臣自是非議滿滿,在屢屢勸諫聖上未果後,甚至直言道出“切不可縱出第二個華陽大長公主”,但如此誅心之語說下,聖上仍是恍若未聞,一如既往地縱容伽羅,不僅待她與晗兒這東宮太子無甚區彆,甚會特意給她機會展現才能,縱她涉政,以至民間都笑說當今的大梁朝,史無前例,竟有兩位太子,一為“男太子”,一為“女太子”。
但笑言隻是笑言,那時的大梁百姓們,隻當茶餘飯後閒話而已,不會當真,而不滿隱憂的朝臣們,也僅僅是擔心大梁再出一位弄權的公主,勸諫的折子,一年又一年,如雪花般飄向禦書房,但善於納諫的聖上,在此事上,執拗異常,並不從諫,晗兒亦縱容同胞妹妹,並不因此生疏兄妹之情,平日學理政事,常與伽羅商談,甚在犒軍行賞、接見使節等太子所擔要事上,亦攜伽羅同行,毫無嫌隙。
曾經,朝臣私議容華公主言止刁蠻、有失皇家端儀風範,如今,卻希望再有一位不問政事的刁蠻公主了,對此,容華公主嗤之以鼻,嗤完又問他:“你覺得顏梧如何?”
顏梧乃當朝禮部侍郎,比容華公主小上七歲,自七八年前、提任京官,在隨駕上林苑時,不知怎麼不小心衝撞了容華公主,差點挨了公主一鞭子後,不但不記恨於心,反還情根深種起來,癡了七八年,依然不改,愈挫愈勇,已追得全京城乃至天下人都知道這段情|事,猜測何年何月,得見“鳳棲梧桐”。
溫羨與顏梧此人同朝共事多年,知其品性清直,光風霽月,如實回複公主殿下心中所想。
容華公主望了他一眼,一邊剝吃鬆子,一邊問得直白,“你覺得我們相配嗎?”
這樣的事,他溫羨不好多言,遂不作答,容華公主也不逼問,隻默默吃了會兒鬆子後,慢慢停了剝殼的手,“算了,不吃了”,她輕道,“她以前不讓我多吃……”
溫羨不語,心想起聖上上次去青蓮巷看望父親時,陪父親坐了半天,順手給父親剝了不少鬆仁桃仁之類,父親早不記得聖上,隻念著女兒未歸,吃了幾個後,就要拿帕子把鬆仁桃仁之類包起來,說要留給阿蘅回來吃,說罷又惱怒難掩,道阿蘅是被小賊拐走了,可惡的小賊!
……聖上原半日下來,麵上都淡淡的無甚表情,在聽了父親這句後,卻忽地嗤笑出聲,如聽到了一件極好笑之事,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時,也跟著笑罵了一句,可惡的小賊!
那是他近些年來,見到聖上麵上笑意最多的一次,但同是天涯淪落人,豈不知那笑後悲涼,正憶舊事的溫羨,又聽容華公主問他:“你想她嗎?”
未待他答,容華公主即已又道:“不要想了,我都不想明郎表哥了”,她十分輕鬆地道出此句,眼望著苑中豢養的孔雀,聲音微低,再一次道,“我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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