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眼睛腫得都快睜不開了,從冰箱裡拿了兩盒冰淇淋敷了好久,又拿煮雞蛋滾,最後畫了個眼妝才勉強看不太出來了,不知道剛剛陳妄看見她的時候眼睛是不是腫的。
雖然失戀了,被拒絕得好慘,但是她還是想看起來有誌氣一點兒,灑脫一些。
可彆看著哭唧唧像是傷心欲絕戀戀不舍似的,那樣子多難看。
孟嬰寧沒去想他來這裡是乾什麼的,就像中午的那通電話。
她昨天一猛子紮在了南牆上,撞了個頭破血流結結實實,撞得五臟六腑跟著震著疼。
在他說了那些話後,就連看見他都讓人難堪得想要落荒而逃。
自作多情的事情再不敢想了。
她深吸口氣,晃了晃腦袋,往街口走。
走到一半,陸之桓的電話打過來:“狐狸!我到了!下班了沒!”
“已經出來了,你在街口等我。”
陸之桓這人平時看著缺心眼,做朋友還是相當細致靠譜沒得說,昨天電話打過來察覺到她不對,半個小時後人已經到她家樓下了。
一進門看見孟嬰寧腫得跟核桃似的眼睛嚇了一跳,當即炸毛。
不過孟嬰寧不說,他也沒刨根問底問下去,隻說明天等她下班帶她出去玩。
孟嬰寧也不想一個人呆著。
她想起之前答應陳妄的,他傷好這段時間要每天去他家裡幫他換藥,一時間又想提醒他要記得。
想法剛飄過去,又被她給拽回來,孟嬰寧使勁兒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提醒自己心裡有點數。
太長久的喜歡,想要一朝一夕徹底拋棄掉是很難的事情。
還是之前的那家酒吧,二樓儘頭倒數第二個包廂,孟嬰寧和陸之桓到的時候裡麵已經不少人了。
有幾個熟麵孔,還有一個是上次那位聊得挺開心的粉襯衫,叫易什麼的,孟嬰寧忘了。
一看見她進來,粉襯衫眼睛亮了亮,跟她打招呼。
酒過三巡,孟嬰寧也來了興致,不至於醉,卻明顯感覺到腦神經活躍起來,人比平時要興奮一些。
都說酒是好東西,孟嬰寧這會兒覺得真的挺有道理的,至少那些難過的,不堪的情緒被酒精刺激著,然後短暫的麻痹掉了。
像是有人遞過來了一把鑰匙,擰開了鎖,那些忍耐著裝作若無其事被藏在深處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地從牢籠裡逃脫了,叫囂著往腦海裡鑽。
不想思考,也不想壓抑。
她單手撐著桌邊兒站起來,傾身過去拿放在那頭的伏特加酒瓶子,拿回來以後發現已經空了。
她皺著眉轉過頭來,不滿地嚷嚷:“陸之桓!我要酒!”
陸之桓拍桌:“要!要他媽的!”
服務生拿著酒推門進來,孟嬰寧從沙發上站起來跑到門口,開開心心地接過來。
她回到沙發那邊兒坐下,看著粉襯衫把酒倒滿。
他拿了兩個杯子,一個大一個小,兩個裡麵裝了不同的酒,伏特加倒進炸彈杯,男人手指捏著杯口,懸在大一圈兒的那杯啤酒上方,鬆了手。
啪嗒一聲響被周圍轟隆隆的背景音掩蓋,酒液混合在一起,然後沿著杯口溢出來,嘩啦啦淌在桌麵上。
孟嬰寧單手撐著腦袋,歪著頭,迷蒙著眼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深水炸彈,”粉襯衫側頭,酒杯往她麵前推了推,“嘗嘗味道?”
孟嬰寧來了興致,接過來喝了兩口。
冰涼酒液在口腔裡蔓延,滑過喉管,刺激得舌尖發麻,腦袋都有點兒熱。
她又喝了兩口,被陸之桓攔了攔:“狐狸,這個嘗嘗味兒就行了。”
孟嬰寧被攔住了,抬起頭來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不撒手:“我要喝這個。”
陸之桓歎了口氣,酒杯遞給她:“行,喝,我陪你喝。”
“我不要你陪我,男人都是王八蛋,我要年年,”孟嬰寧不開心地說,“我要年年陪我。”
“我他媽哪敢叫她,她看見你這樣不得殺了我,”陸之桓無奈地說,“我管不了你,我讓陳妄哥來了。”
孟嬰寧咬著玻璃杯杯沿,那上麵轉圈兒有一層砂糖,甜甜的。
“我不要他,”她掃他一眼,眼神很無情:“你是很該死。”
“……”
陸之桓原本的想法挺簡單的,心情不好,出來喝一頓就好了,人生在世有什麼是一頓酒過不去的,如果有那就兩頓。
但是從剛剛開始,他覺得孟嬰寧狀態看起來有點不太對勁。
小姑娘咕咚咕咚把手裡一杯酒全喝了,動作豪邁得讓陸之桓膽顫心驚,她剛剛已經喝了不少,這會兒眼角發紅,抿著唇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重新靠回到沙發裡。
耳邊音樂聲和骰子聲混到一起,有人在唱很吵的歌,震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她晚上沒吃東西,酒精燒得胃特彆熱,包廂裡空調開得足,手臂又有些冷。
孟嬰寧站起身來,推門出去,沿著走廊熟門熟路摸到洗手台,打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冰涼的水澆上來,熱度降了不上,孟嬰寧單手撐著池邊,另一隻手掌心捧著水,一下一下往眼睛上拍。
水流冰涼,進眼睛裡的感覺很澀,冷冷的。
然後有另一股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溢出來,她吸了吸鼻子,不斷不斷地捧起水來衝洗。
她想把它洗掉,卻怎麼也洗不掉。
煩。
真的很煩。
孟嬰寧緩慢地垂下手去,蹲下身,人滑下去,額頭抵著冰涼的理石池邊,水珠滾下來,順著下巴尖兒往下滴。
身體裡麵熱,皮膚又覺得冷。
她蹲在牆角,忽冷忽熱的矛盾感覺讓她不斷地打著哆嗦,腦子轉得很慢,眼皮有點沉。
混沌間有人叫她。
聲音沉沉的,幾乎淡在空氣裡,遠遠地傳過來似的。
孟嬰寧抬起頭來,坐在地上仰著腦袋,看了三秒。
“我做夢了。”她看著他,肯定地說,“不然我為什麼會看見陳妄那個王八蛋。”
陳妄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起來。”
孟嬰寧低聲嘟噥:“走開。”
陳妄在她麵前蹲下。
她在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全是紅的,淚珠順著眼角往下滾,裙子膝蓋那裡的布料全都濕了,身上全是濃烈的酒氣,人在抖。
就這麼醉著坐在走廊洗手台前,真被路過的什麼亂七八糟的人弄走了她可能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陳妄壓著火,早晚得揍陸之桓一頓,叫人出來又看不住。
他低聲跟她商量:“先站起來,自己能站麼?”
孟嬰寧看著他,跟沒聽見似的,眼裡像蒙了層霧,目光沒聚焦,臉上也沒什麼表情,隻眼淚機械地,不停地往下掉。
陳妄抿著唇,抬手,指尖抹掉她眼底的淚:“不哭了。”
孟嬰寧怔怔看了他幾秒,然後整個人被他這句話瞬間點燃喚醒。
“憑什麼,你憑什麼管我,”她聲音哭得沙啞,含含糊糊地咬字,開始發脾氣,“我都不能管你,不能問你,不能喜歡你,也不能哭。”
她哭得開始有點兒凶了,發泄似的重複:“我什麼都不能乾,我都已經失戀了,我被甩了,我現在連哭都不能哭……”
走廊安靜空曠,孟嬰寧水龍頭沒關,水嘩啦啦地流著。
她的聲音低下來,藏在水流聲裡:“你還那樣說我……”
孟嬰寧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心情。
她認真又忐忑地,滿心期待地,緊張地把自己的心意這樣告訴了心上人。
是她在意了很多年的人,少女時代是秘密,長大以後是喜歡。
他前一天才抱過她,懷抱有很溫柔的溫暖力度。
那時候孟嬰寧一廂情願地以為,他其實也不是完全對她不感興趣的。
他卻覺得她不自愛。
他大概覺得她的感情隨便又廉價。
是真的很傷心。
傷心到孟嬰寧覺得自己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對任何人說出這樣的話了。
她通紅的眼看著他,眼神裡有濃濃的悲傷和委屈:“你怎麼能那樣說我,我沒有想跟你玩什麼,什麼遊戲,我沒有不自愛……”
陳妄始終沒說話,直到她說到最後這句,他手指動作一頓,低眸,喉尖滾了滾。
“我沒有,”孟嬰寧閉上眼睛,很難過地哭,她抽噎著,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地說,“我就是……因為是你才這樣的,我不是隨便的女人,沒有亂搞,也沒有……”
她的話沒有說完。
下巴驀地被捏住,抬起。緊跟著溫熱的手指滑過柔軟耳廓,扶在她耳後。
孟嬰寧隻來得及睜開眼。
陳妄脖頸一低,吻上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