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路上,陳妄腦子裡易陽的臉就在不斷的回放,畫麵一幀一幀的略過,最後停留在一張靦腆的笑臉,男人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陳隊,等這次回去,我可能就要結婚了。”
有那麼一瞬間,林賀然的臉和易陽以及無數個其他人重合在了一起。
神情空洞麻木,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盯著他,了無生氣。
那一刻陳妄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所有血液都被凍住了。
那一頭,醫生正在跟他們說話,沒一會兒,小陳跑過來,低聲說:“暫時沒什麼事,先觀察,看過了今天晚上怎麼樣。”
陳妄點點頭,沒說話。
小陳站在他旁邊,摸了摸鼻子。
他剛剛情緒有點兒失控,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自己丟人丟到姥姥家,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了好多不該說的話,好在陳妄也沒問。
小陳不敢再多說,乾脆轉移話題道:“陳妄哥要麼我先給你找個地兒休息,晚上這兒也沒法守,重症不讓進人,”說著又回頭看了一圈兒,“也不能讓你也在這兒跟著熬一宿,林隊醒了我肯定馬上告訴。”
陳妄:“怎麼不能?”
“我們這不都還年輕麼,值班的時候也經常這麼熬著,這都習慣了,”林賀然那邊應該是沒什麼事兒了,小陳整個人明顯放鬆下來,看了一眼他身後不遠處還在跟醫生說話的兩個小夥伴,自然道,“你跟我們不一樣啊。”
“……”
陳妄抬眼,看了他一眼:“哪兒不一樣。”
“……”
小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上嘴了。
索性陳妄沒什麼反應,也沒非要等他回複的意思,隻看了一眼就重新耷拉下眼皮子,走到旁邊椅子把了個邊兒坐下。
他眸光沉沉垂著,手肘搭在腿上,低頭俯身,視線長久盯在淺色地麵,半晌沒動。
過了好半天,陳妄指尖微動,緩慢地直起身來,從褲袋裡抽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挺晚了。
醫院的走廊沒窗,燈光是冷感的白,總會給人一種這會兒還是白晝的錯覺。
他給孟嬰寧打了個電話過去。
響過幾聲,那邊接起來,很歡快的叫了他一聲,嗓音是獨屬於她的輕軟:“陳妄!”
聽見她的聲音,陳妄勾唇:“嗯。”
“你嗯什麼嗯,是你給我打的電話呀,”孟嬰寧說,“說吧,你有什麼事兒要彙報?”
小丫頭聽著還挺高興。
“沒什麼,”陳妄說,“小龍蝦好吃麼?”
“還可以,香辣味的比五香要好吃,我本來還給你剝了一碗,”孟嬰寧頓了頓,說:“但我感覺你回不來,所以我全吃了。”
陳妄:“你又知道了。”
“我肯定知道啊,”孟嬰寧挺平靜地說,“你要是能回來也不會給我打這個電話了。”
陳妄笑了一聲,也當是默認:“你今天就跟陳想住,她那兒也有空房間,這麼晚彆自己回家,”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安靜回蕩,有些低沉,“明天接你下班?”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小姑娘才小聲說:“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嗯?”陳妄沒反應過來:“怎麼不好?”
“哪有剛見男朋友妹妹第一麵就在人家家裡睡的?這不就跟一見家長就留宿過夜一樣嗎?”孟嬰寧低聲嘟噥,“我不得稍微矜持一點兒?”
她聲音聽著還挺緊張,就好像是真的是去見了家長似的,陳妄覺得好笑,剛要說話,孟嬰寧又說:“而且你妹到現在還在加班兒呢,挺帥的一個小哥哥,滑輪椅進來的,而且聲音好溫柔的,結果一上來就要做滿背,真的潮。”
孟嬰寧誇張地說:“拿了那麼大的一個圖要來做!”
陳妄難得耐心地配合著她,問:“嗯,有多大?”
“比你臉還大。”孟嬰寧快樂地說。
“……”
陳妄哼笑了聲。
小姑娘隻要見不著麵兒,無論是短信微信還是電話裡膽兒都肥得能登天。
陳想是個工作狂,涉及到自己喜歡的東西完全是一股腦往裡鑽的,熬到後半夜都是家常便飯,陳妄也不覺得稀奇:“那不用管她,你自己占好主臥先睡,就是二樓最裡麵那間。”
“你可太無情了,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你這樣的哥哥?”孟嬰寧幽幽道,“你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不好,對自己的親妹妹沒想到也這樣。”
陳妄低頭一笑:“我對從小一起長大的妹妹哪兒不好?”
孟嬰寧“唔”了一聲:“反正不好,哪兒都不好。”-
孟嬰寧顯然這一晚上跟陳想處得挺好,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一起吃過小龍蝦的交情了,四舍五入可以約等於生死之交。
陳妄不理解小姑娘家的那些個亂七八糟腦回路,也不明白吃個小龍蝦怎麼就能生死之交了,不過本來就是想讓兩個人認識一下,現在相處得好他也樂見其成。
倆人又聊了一會兒,掛了電話。
陳妄垂手,頭抵著牆麵微仰了仰下巴,感覺到緊繃著一晚上一路往下沉的某一塊兒一點一點的升回到海平麵,然後逐漸回暖。
手機在手裡震了震,陳妄垂頭看了一眼,是孟嬰寧發來的微信。
她的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女孩兒正站在書架前逗貓,微仰著頭的一個側臉,頸線修長,睫毛卷翹,唇角牽起,勾出臉頰上一個淺淺的梨渦。
小姑娘偶爾也會隨手發張照片給他,隻不過這張角度有點兒奇怪,像是在角落隨手漫不經心拍了一張,而且視角略低,像是坐著拍的。
陳妄略眯了下眼。
緊跟著過來一條語音。
陳妄手指頓了頓,點開。
兩秒鐘的安靜過後,是男人熟悉的聲線。
湯城語氣平緩,聲音壓得很輕,帶著點冷冰冰的笑意:“女朋友不錯,陳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