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一出,瑤箏之聲很是明顯地一頓,然後調撥手法變快,似乎想要用玉石崩裂之聲蓋過簫聲的清哨。
可《高山流水》曲高和寡,聲調高亢卻不失清冷,《鳳求凰》在它之映襯下,頓時顯得豔俗起來。
一小段音律過去,那鳴箏者已然發覺了自己落了下乘,曲調一變,彈奏也變成了《高山流水》。
原本的瑤箏獨奏,被這簫聲一帶,頓時變作了琴簫合奏。
塗簫越深諳音律,尤其是吹得一手的好簫。有道是,外行人看熱鬨、內行人看門道,這簫這瑤箏聽在塗簫越耳中,高下立判——那撫箏之人技藝精湛,可並不能將曲中的清冷孤傲表達出來;而吹|簫之人則與之相反,技藝勉強隻能算作嫻熟,可卻能將曲中高山流水、知音難覓之孤獨感淋漓儘致地吹奏出來。
若是以作畫相喻,撫箏之人隻能算是畫出《高山流水》的皮,而吹|簫之人卻是畫出了《高山流水》的骨!
塗簫越不由得凝眸起來。
略一沉吟,他的腳步加快,到最後竟用上了武功,三橫三縱,飛身掠到了水榭邊上。
習武之人目力上乘,雖所站之處離水榭尚有一段距離,可塗簫越舉目看去,便一眼看到了台上兩位演奏《高山流水》的姑娘。
那是打扮得一素淨一華麗的兩位姑娘。在看清那著杏色坦領半臂、亭亭玉立的執簫人的容貌時,塗簫越忍不住呼吸一滯,心跳猝然加快。
可巧這時候有一陣風來,吹起了執簫人身上的披帛,拂起她的秀發和裙擺,更顯得她飄然若仙,宛若天人。
塗簫越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第一次見到的少女,卻莫名有一種相識已久的感覺。
雖相識已久,卻依然為之心動。
在塗簫越暗中觀察著台上演奏的執簫人時,在水榭外伺候的太監發現了他。
忙上前來行禮。
塗簫越仍是沒將自己放在執簫人身上的視線挪開。命那太監起身,塗簫越問他道:“台上那位吹|簫的小姐,是哪一家大人的千金?”
————
一曲《高山流水》合奏罷,吳家姐妹的表演深得太後之心,當即便賞了二人。
而董太妃還特地在太後的嘉獎之後,又給顧舒窈多加了一份獎賞,讚許她的簫吹得好。
吳若灀看著一人獨奏變成姐妹合奏,最後風頭還讓顧舒窈都給搶了去,心裡是又氣又怒,隻恨不得要現場把顧舒窈撕得稀碎——我哪裡表演得不如吳念晴了?!我的演奏這麼流暢優美,吳念晴都還吹錯了好幾個音!!為什麼太妃要嘉賞她而不是我?!
同顧舒窈牽著手故作親熱地從台上下來後,吳若灀臉上的表情再也繃不住,直接垮了臉,轉頭就衝顧舒窈吼道:“吳念晴!你為何要壞我好事?!”
見吳若灀這般聲高,顧舒窈忙對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四下看看,發覺其他人沒有注意到她和吳若灀這邊,趕緊拉了她,往旁邊的假山行去。
吳若灀想甩開顧舒窈的手,可無奈顧舒窈力氣大,吳若灀怎麼也掙脫不開,隻能任由著她將自己半拖半拽地拉到了假山之後。
此處無人,顧舒窈鬆開了拉著吳若灀的手。
吳若灀還沒好氣地甩了一下廣袖,怒目圓瞪,怒視顧舒窈,再次重複道:“你方才為何要壞我好事?!”
麵對吳若灀的質問,顧舒窈一臉的無辜:“灀兒!我哪裡是壞你的好事,我這是在幫你呀!”
“你少來!”
“你自己想想,方才你在台上彈奏《鳳求凰》的時候,太後和太妃是不是都不笑了?”
聽到顧舒窈如此說來,吳若灀愣了愣,再一回想,好像是這麼回事。
可還是不服:“《鳳求凰》有什麼問題嗎?!太後太妃不高興,與我彈奏這支曲子有何關係?!”
“灀兒!你讀了這多年的書,怎麼在此事上如此糊塗?!”顧舒窈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想想,這《鳳求凰》說的是誰的故事?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你一個未成婚的姑娘家,彈奏這等奔淫之曲,成何體統!”
顧舒窈這話,說得吳若灀心裡一咯噔。
雖然後怕,但吳若灀仍是死鴨子嘴硬:“你管我!”
“灀兒!我如何能不管你?!我們都是吳家的女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要是墜了美名,我又能好到哪兒去?!”
顧舒窈又道。
吳若灀不說話了。
顧舒窈一頓亂錘之後,發現吳若灀成功地被自己的邏輯給帶跑偏了,馬到成功,就準備功成身退了。
“灀兒,我們離席太久了也不好,趕快回去罷。”
顧舒窈說完,轉身就要出假山,卻不想吳若灀突然叫了她一聲:“晴兒!”
顧舒窈腳步一頓,回過頭來:“怎麼了,灀兒?”
吳若灀遲疑著,咬了咬下唇,方才開口道:“晴兒……你幫幫我,好不好。”
聽到吳若灀這話,顧舒窈有些懵:“……你要我幫你什麼?”
吳若灀往前兩步,抓住了顧舒窈的手,神情委屈,道:“今日你也看到了,永樂侯夫人她……並不中意我。晴兒,我與你不同,夫人不喜歡我,我的婚事……還是得我自己爭取的。”
被吳若灀這麼一碰,顧舒窈隻覺得渾身的不自在,便不動聲色地自己的手從她手心裡抽了出來,反隔著袖子捏住了她的手腕:“灀兒你說的是這是什麼話?!不是還有老太太疼你麼?!”
“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