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之上,吊唁的隊伍還在繼續前行。
隊伍一動,世子便生無可戀地跟著挪動一步。
“世子,不如您去一邊休息,小人來替您排隊?”隨從低聲勸道。
世子一扭頭:“不必!”
他才不想讓那個女人看扁自己。
世子正百無聊賴地排著隊,卻忽然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自街邊走過。
其中一人,認出了世子,驚訝出聲:“世子!您怎麼在這兒?”
世子一愣,麵色紅了紅,沒好氣道:“沒看見本世子在排隊嗎?”
與那人同行的,還有幾位大臣的公子,想必他們是相約來給莫寒吊唁的。
“排隊?”
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世子麵色一沉,怒道:“放肆!你們也不看看,前麵是什麼?”
幾位公子見世子神色肅然,便止住笑意,下意識向他指的方向看去。
隻見英雄碑高聳在鎮國將軍府門前,下麵圍了不少人,有人跪拜,有人作揖,看上去神情肅穆,十分莊嚴。
世子正色道:“這英雄碑,可是當年原帝親賜,見碑如見原帝,理應跪拜!”
有人狐疑道:“以前怎麼沒聽說……”
世子瞪了那人一眼,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你們藐視皇權,目無禮法,還好意思笑?”
幾位公子一愣,連忙收了嬉笑的神色。
既然汝南王世子都親自在這兒排隊,那一定假不了。
為首的公子連忙告罪:“世子說得有理,我等冒犯了,失禮失禮。”
其他幾人也跟著附和道。
世子得意一笑:“亡羊補牢,為時不晚。”說罷,他手握成拳,拇指指了指隊尾:“去罷。”
幾人相視一眼,無奈歎了口氣,隻能灰溜溜地走向街尾,排隊去了。
世子看了一眼他們的背影,挑了挑眉,心中是說不出的舒坦。
排隊的心情好壞,不是取決於前麵有多少人,而是要看後麵有多少人。
隊伍對麵的街邊,也佇立著不少百姓,他們大多已經吊唁完了,但人還沒走。
有兩個高大的身影,隱匿在人群中,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這世子……還挺有耐性。”
說話之人,名喚白燃。
他膚色相較常人更白,看上去十分斯文,他身側還站著一位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吳小刀。
兩人皆是莫寒生前的得力副將。
吳小刀挑了挑濃眉,對汝南王世子嗤之以鼻:“他不過是丟臉他媽給丟臉開門——丟臉到家了,所以才不好意思離開,哪裡是真心來吊唁將軍?”
白燃微微頷首,表示讚同。
白燃又笑了笑,道:“不過話說回來,嫂夫人一個人弱女子,居然能收服這混世魔王,實在是不簡單。”
“弱女子!?”吳小刀搖搖頭:“你見過哪個弱女子,能把汝南王世子耍得團團轉?這鎮國將軍府看起來穩當得很,我就說嘛,將軍多慮了……”
白燃連忙打斷他:“小刀!”
吳小刀一頓,忙道:“罷了罷了……我們也進去吊唁將軍罷。”
白燃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穿過人群,緩緩踏入鎮國將軍府。
府中下人認得他們,便急忙將他們兩人引了進去,徑直到了靈堂。
此刻,沈映月正跪坐在靈堂之中。
前來吊唁的人絡繹不絕,她便一一點頭致意,神情鄭重,一絲不苟。
輪到白燃和吳小刀時,兩人對著莫寒的靈位,深深一揖。
白燃麵色沉痛,靜靜站了一會兒,沉聲道:“將軍,安息罷。”
吳小刀也凝視了牌位一瞬,滿臉歎息:“都是末將不好,沒能將您帶出來……”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麵上滿是愧疚。
沈映月聽到這話,下意識抬頭,看了他們一眼。
巧雲低聲道:“夫人……這兩位都是將軍的心腹,這次在南疆一戰中,便是他們二人,把將軍的遺體帶回京城的。”
沈映月眸光微頓,遂站起身來,上前兩步。
兩人見沈映月過來,也斂了斂神色。
白燃拱手,低聲道:“嫂夫人,節哀順變。”
吳小刀也緊跟著安慰道:“是啊,嫂夫人一定要保重身子,不然,將軍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的。”
沈映月衝兩人福了福身子:“多謝兩位副將,千裡迢迢把將軍送回……妾身在此謝過了。”
白燃連忙虛扶一把:“嫂夫人,使不得!”
吳小刀麵有愧色:“嫂夫人莫要折煞我們了!沒能把將軍平安地帶回來,末將實在愧對嫂夫人。”
三人又寒暄了兩句,沈映月默默看了兩人一眼,道:“白副將,吳副將,可否借一步說話?”
兩人有些意外,但還是隨沈映月,走出了靈堂。
沈映月將他們帶到外間涼亭,巧雲便守在亭子外。
“兩位都是將軍的左膀右臂,我便開門見山了。”
沈映月一向乾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
白燃忙道:“嫂夫人請講。”
沈映月沉吟一瞬,問:“將軍……到底是怎麼死的?”
白燃和吳小刀麵色一僵。
白燃沉默了片刻,道:“想必嫂夫人還記得,在您與將軍大婚那日,將軍忽然收到邊關急報……當時,西夷突然對南疆的陰州出手,兩日不到,便丟了一座城池。”
沈映月點頭:“記得。”
白燃繼續道:“當時,情報稱西夷有十萬人馬,對南疆七城誌在必得,軍情如火,將軍無奈之下,隻得暫彆夫人,去南疆抗敵。將軍先點了八萬兵馬出征,皇上也下了手諭,讓西南再集結三萬兵馬,與莫家軍彙合。”
沈映月靜靜聽著。
吳小刀接過白燃的話,道:“本以為能速戰速決,沒想到……當我們到了南疆,才發現對方有二十萬兵馬!”
沈映月一怔,秀眉微攏。
她之前隻聽說莫寒在西南經曆了一場鏖戰,卻不知雙方兵力如此懸殊。
“情報為何誤差這麼大?”
吳小刀:“情報這東西,本來就不一定準確。按照計劃,隻要西南守軍及時來援,我們還是有勝算的,可偏偏……西南四軍,沒有一方來援。”
沈映月有些詫異,問道:“怎麼回事?”
白燃歎了口氣,道:“離我們最近的兩處援軍,一日之內,糧草全被燒光了。而另外兩處援軍,一處收到了假的軍報,讓他們按兵不動,另一處,則完全沒有收到調令。等他們再次收到消息時,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白燃語氣沉重,道:“就在這三日,西夷對我們發動猛攻,將軍率眾拚死搏殺,受了重傷……”
白燃想起戰場上的慘烈,薄唇血色儘失。
沈映月眸色沉沉,問:“可查到原因了?”
白燃和吳小刀對視一眼。
吳小刀冷哼一聲:“查來查去,要麼是看守糧倉的人玩忽職守,要麼就是送信之人被殺了……不了了之,可天下哪有這般巧合的事?”
沈映月看了吳小刀一眼,問:“吳副將的意思是,很可能是自己人所為?”
吳小刀還沒說話,白燃忙道:“嫂夫人莫聽他胡說!他是氣不過援軍沒有及時趕來,所以才胡亂揣測的,嫂夫人千萬不要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