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還未站穩,便連忙伸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花瓶——他竟忘了,如今這書房之中,多了不少盆栽,早就不是當初的陳設了。
若不是為了求證那件事……他也不會夜探鎮國將軍府。
莫寒借著月光,摸索著來到書架旁邊,他按照記憶,伸手探入黑漆漆的木架裡,卻摸到了一手泥。
莫寒:“……”
她是有多喜歡養花。
莫寒有些無奈,這書房中,不僅陳設改了,連書架上書本、雜物的位置,也變了。
莫寒有些茫然,一時不知該去哪裡找自己要的東西。
無奈之下,他便隻得順著書架,一排一排地摸索。
直到摸至第三排書架時,他才找到了那個錦盒。
這個錦盒,有些年頭了,莫寒下意識用手,拂了拂盒蓋,但卻異常乾淨。
莫寒微微一愣。
他想起來,沈映月喜潔,應該是日日讓人打掃,所以連角落也不放過。
莫寒一手拿著錦盒,另一手,將懷中的物件掏了出來——竟是吳小刀在圍場找到的那支短笛。
那一日,皇帝經曆了圍場之亂後,便下令讓汝南王盤查現場。
於是汝南王和世子,便帶領侍衛,將所有的人都盤問了一遍。
可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由於大多都是臣子和官眷,也不好長久地拘著他們,便在查問之後,將他們放走了。
這短笛……是後來搜林之時,吳小刀撿到的。
而吹笛之人,卻已經趁亂離開了現場。
這幾日,吳小刀都在幫汝南王攔截出城之人,但也如大海撈針一般,沒有眉目。
莫寒遲疑了片刻,最終,打開了錦盒。
月光如銀,傾瀉而下,照亮了錦盒裡的絨布,絨布之上,赫然躺著一隻短笛。
這短笛上麵隻有四個氣孔,每個孔大小不一,做工還略顯粗糙,但笛身卻打磨得十分光滑。
兩隻短笛放在一起,幾乎一模一樣。
莫寒心頭一沉。
錦盒裡的短笛……是多年前,莫元凝送給他的。
……
少女莫元凝,立在青綠的草原上,緋衣瀲灩。
她手臂一抬,指向了草原中央:“寒兒,你看見那些馬兒了嗎?”
彼時,莫寒還是個孩子。
他第一次隨著父親來到南疆,見到如此遼闊的草原和放牧的馬兒,興奮不已。
莫寒乖乖點頭:“姑姑,我看見了,好多馬兒啊!”
馬兒們正三兩成群,在草地上吃著水草,悠閒且肆意,粗粗一數,竟有數十匹之多。
莫元凝狡黠一笑,道:“想不想看姑姑變個戲法?”
莫寒一聽,立即出聲:“想!”
莫元凝笑了笑,轉過身,便自隨身的布兜裡,掏出了一柄短笛。
這柄短笛,莫寒從未見過。
直到此次來南疆軍營,才見莫元凝帶在了身上。
短笛接近唇邊,她輕輕地吹了起來。
這笛聲如春風拂麵,又若楊柳依依,清新悠揚。
馬兒們一聽到這笛聲,便齊齊停下了動作,抬起頭來,仿佛在凝神靜聽。
下一刻,一匹馬長嘶一聲,忽然前蹄離地,開始向前奔跑。
而後,有更多的馬兒跟上,它們無端撒蹄狂奔,踏得整個大地,都跟著震動起來,景象蔚為壯觀。
小小的莫寒,看得目瞪口呆。
“姑姑!你太厲害了!”他忍不住由衷讚歎道。
莫元凝唇角微揚,笛聲越來越激昂。
馬兒們便越跑越快,轉眼之間,已經跑出了半裡路。
莫寒目不轉睛地盯著馬群,拍手稱讚。
片刻之後,莫元凝放下短笛。
笛聲停了。
馬兒們仿佛才回過神來,茫然四顧,又若無其事地吃起了水草。
莫寒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連聲問道:“姑姑,為什麼你一吹笛子,馬兒們就會跑呢?”
莫元凝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道:“因為姑姑在用笛子,和它們說話呀……我讓它們跑,它們便跑了……”
“它們會聽你的話?”
莫寒仍然有些不明白。
莫元凝神秘地笑起來,道:“那是自然。”
後來,莫寒才知道,莫元凝曾拜了一位南疆奇人為師,學了一些馭獸之術。
莫寒也求著要學,可莫元凝卻說:“師父年事已高,他說了,此生隻收我一個徒弟……若是寒兒聽話,我便大發慈悲地教你兩招,哈哈哈……”
莫元凝爽朗的笑聲,猶在耳旁。
……
此刻,莫寒手中拿著兩支短笛,卻如千斤重。
按照四叔的說法,姑姑多年之前,便以身殉城了。
若是那奇人真的隻有一個徒弟……圍場的吹笛人,到底是誰?
莫寒頓時心亂如麻。
但目前能確定的是,圍場之亂,一定和南疆有關。
莫寒斂了思緒,輕手輕腳地將錦盒收好,放回了原位。
他又低頭,看了一眼圍場外撿到的短笛,默默將其收入懷中。
莫寒打算自原路離開,邁步之間,忽然感覺到了似有若無的呼吸聲。
他不禁身形一頓。
莫寒凝神聽去,這呼吸聲不遠不近,因為太輕了,以至於他進來之時,居然沒有發現。
莫寒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目光看向另外一側的矮榻——上麵居然睡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