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點點頭,林清薇也握住了妹妹的手,鼓勵她往下說。
昭昭清了清嗓子:
“有一個孩子從樹上跌下來了,其實她撞到了腦袋,腦袋撞腫了,但是她是父母不!讓她爬樹,她就沒有說這件事,她的父母都以為她隻摔了腿。她的父親是個大夫,給她腿上了夾板,忽然有人喊他去看病,父親看了一眼女兒,但是沒有把脈,隻是問了一次他的孩子,‘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孩子搖搖頭,這個時候她覺得有些不舒服,因為她腦袋受了傷,她的臉色都白了起來。”
昭昭說到了這裡的時候,房間裡的燭火燒到了雜質,發出了細小的霹啵聲,所有人都在聽昭昭的話。
“孩子的父親沒有看到孩子白了臉,孩子的母親看出來了女兒臉色有些白,但是她覺得這個白是因為腿疼,沒想過孩子撞到了腦袋,也沒想過讓丈夫給女兒仔細把脈。孩子的母親,送丈夫出門去給人看病,說自己會在家裡照顧孩子的,還埋怨了一遍孩子,‘看她以後還淘氣不淘氣!’。”
昭昭一口氣把當時岑薛青說的那個故事複述了一遍,然後說道,“父親覺得女兒應該不會有所隱瞞,母親覺得臉白就是腿疼,他們覺得晚點也不打緊,但是就是這麼要緊,因為耽擱久了,沒辦法救,孩子死了。”
“就像是夫子告訴我的這個故事,女兒臉白了不舒服,就應該當時把脈仔細看的,事後歎息的話也太遲了,孩子已經去世了。爹爹,昭昭想跟著您一起去的原因很簡單,我就想要提醒您,被挖泥土的河堤、寅正兩刻的雨,還有坍塌的石拱橋,給您鼓勁兒,幫您說服其他人。昭昭不想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然後歎息一樣地分析當時沒做成的原因。”
決堤、石拱橋坍塌,無論是哪件事真的發生了,後果都難以預料,隻是成年人有成年人的想法,反而孩童在這個時候異常的固執,會一次次地提醒他,不能妥協。昭昭想要做一個提醒林鶴的人。
昭昭的故事很簡單,在場所有人都聽懂了,尤其是柳氏,她和林鶴夫妻多年,很清楚夫君身上有一些書生脾性,例如做事細心又謹慎,但是關鍵時候會有些猶豫,這麼大的事,半夜裡指揮這麼多人去桐花村,遇到了阻力,如果林鶴因為阻力而退讓了怎麼辦?桐花村的事情發生了怎麼辦?
柳氏想了想,對著昭昭說道,“當時落石的事要發生,如果我不肯和你去茶寮,你準備怎麼辦?”!想到當時的心情,淚珠兒也從麵頰上滾落。
“其實我當時可怕了,您那麼溫柔替我趕走了黑狗,還讓春桃姐姐帶我去買素齋,我卻特彆不知好歹,非要纏著您親自去,您要是真的不去,我就抱著腿,打算做個壞孩子耍賴。”
柳氏把昭昭一摟,用手帕擦了昭昭的淚水,“昭昭還會耍賴啊,晚點和你爹爹一起回來了,可要耍賴給我看。”
昭昭不好意思笑了,這會兒她才有點孩子的模樣。
林清薇忽然開口說道,“爹爹,你帶著昭昭去吧。”
所有人都看著林清薇,她開口說道,“昭昭讀了書,懂得道理多,您看,剛剛不是就把您給說服了嗎?而其她還是有幾分急智的,您看當時落石的事,倘若娘親還是不肯,她還會打滾撒潑求人呢。”
昭昭忙不迭點頭,看著林鶴,說道:“昭昭會很有分寸的,說不定可以幫到爹爹,幫不到爹爹的時候,我也絕對不會生亂!”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剩下的丫鬟也都開始忙碌起來,去前麵的縣衙裡把衙役喊起來,讓人去找住在外麵的小吏。去桐花村要把可能決堤的人從屋子裡喊起來,在村裡這個縣令不一定會管作用,就需要儘可能多帶一些人過去。
林鶴和昭昭兩人更快一些,他們兩人收拾妥當之後先行出發,去一趟錢家找他家借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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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鶴上了馬,把女兒摟入到懷中,昭昭的腿學著爹爹一樣夾住馬,她是背著坐在馬上的,牢牢抓住爹爹的衣襟。
夜風涼颼颼的,坐在馬上也並不舒服,馬匹顛簸的厲害,昭昭卻一聲不吭。
到了錢家,門房很快就讓人請了何管家出來,聽到了借馬的請求,何管家眼也不眨就吩咐讓人牽馬,把除了寶兒的那匹小馬之外的馬都給牽了出來。
昭昭看著何管家沒有去驚動老太爺,眼睛滴溜溜地轉著,何管家看著她的模樣,忍不住笑著說道,“怎麼,光借馬還不夠,難道還想要借人?”
何管家彆看笑嗬嗬的,昭昭知道他曾經是跟著錢老太爺一起上戰場的,錢家的下人大半都是上過戰場的!昭昭眼睛一亮,立即說道,“何管家,您還可以借人給我爹爹嗎?”
!
錢老太爺的人要比衙役管用的多,林鶴精神一振對著何管家拱手,行了大禮,而何管家連忙避讓開林鶴的大禮。
“我初到鄖河時間不長,又是一屆書生,若是您能相助在下感激不過。”林鶴沒說昭昭的夢,隻說他聽昭昭在外玩耍,聽聞周旗讓人挖河堤,恐怕導致河堤潰軟,他懂一些星象,心中裝著事,本想要明天在解決,忽然夜裡驚醒,夜觀星象,隻怕寅時要下一場大雨,所以才會連夜就準備趕赴桐花村,免得出水患。
這個理由是林鶴琢磨出來的,雖然還是有些漏洞,大體是可以解釋得通。
何管家聽到了林鶴的話,猶自有些猶豫,林鶴看著他的猶豫神情,忽然想到了自己剛剛也是這般,正色說道:“倘若真的發生了決堤之事,林某怕此生心中難安。”
林鶴一直知道這領養的孩子聰明,此時更是肯定她原本的出身隻怕占了一個貴字,這種話非得耳濡目染聽人教導才說得出。
林鶴更加慶幸自己帶了昭昭,就像是女兒說的,等會去一趟周家,他詰問一番周旗,就知道有沒有挖河堤。
如果是幾個月以前,林鶴知道自己萬萬沒有識人斷案的本事,要說起來這斷案的本事,也和女兒昭昭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是她通過書肆的掌櫃知道了岑夫子,妻子柳氏要給女兒拜師所以去了岑夫子的家,他才陰差陽錯接手了這王婆家的瓜案;又是通過昭昭,他得了岑薛青的指點,破了第一個案子;有了這案子之後,才有了後來陸陸續續幾十起瑣碎小案,通過這些案子,增長了本事。
周旗家是行商的,他自家兄長生意做得大,周旗是小兒子陪在父母膝下,現在周家生意越做越大了,打算從鄖河搬走,這莊子是打算賣掉,賣之前就想著把莊子裡荒地給弄成一等田地,好賣個高價。
周旗自己是不學無術,不!過他的哥哥們是生意人,可以說耳提麵命教導他,鄖河縣一不可得罪錢家,二不可得罪縣令老爺。
錢家的管家和縣令老爺一起過來了,周旗哪兒用詰問,問什麼就說什麼,當即承認了自己確實讓下人挖土。
“不過,我可沒讓挖河堤啊,我是讓人挖淤泥,前些日子不是一直下雨嘛,靠著山坳坳處那兒的泥肥,鄉下人都知道,我讓人從那兒挖的。”周旗的膽子小,連連搖頭像是撥浪鼓一樣,“河堤我知道是動不得的,您是從哪兒聽說的?”
林鶴:“我女兒在集市上聽人說的,你家下人可在?”
剛開始下人不肯承認,周旗見著林鶴詰問了幾句,就抓到了話語之中的漏洞,下人汗如雨下,隻得支支吾吾承認了自己圖省事,讓人晚上的時候偷偷從河堤挖泥。
周旗恨得把下人一踢。
不過挖了河堤在沒出事之前總想著把河堤給修回去就行了,算不得什麼大事。周旗顯然就是這樣覺得,開口對著林鶴說道:“林大人,您看現在已經晚了,明兒一早我就讓人去把河堤給填上,還有您到了鄖河,我們周家也一直沒給您接風……”
林鶴進入到周家的時候都沒有與周旗客套,可以說是雷厲風行,在聽聞了挖了河堤,更沒有心思和周旗討價還價,打斷了周旗的話,“我夜觀星象,寅時會有大雨,你家動了河堤,就有決堤之憂,得讓挖掘下遊的人立即離開屋子。既然是你家挖的,你帶著你家人跟我一起去桐花村,等會讓河邊的人離開屋子,記住了不能耽擱時間,讓所有人立即出來!”
周旗心中不願,乾笑著說道:“林老爺,現在已經很晚了……”
林鶴臉色鐵青,厲聲嗬斥道:“倘若決堤了,這是你家挖的河堤,淹死了人全部都算在你家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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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旗被這話一驚,縮頭縮腦了起來,語氣弱了三分,“我這就準備馬車……”
“路上有泥,馬車隻怕不好走,得騎馬。”何管家提醒周旗。
林鶴這個書生扮演黑臉,烏沉沉的眸子盯得周旗縮頭縮腦;而何管家則是唱·紅臉,笑眯眯地好似十分體貼,讓周旗忙不迭點頭,下意識按著兩人吩咐去做。
晚上緊急情況用人何管!家還是做得了主,既然桐花村的河堤真的被挖了,他就讓人和林鶴走一趟。
周旗家裡養的馬不如錢家多,一共結成了二十一匹馬,一行人往桐花村去。
這個時候就更顯得錢家的人有用,他們是戰場上的老手,夜間在泥濘路上騎馬也猶如平地。
錢家人領路在最前麵,讓後麵的人好走了不少,起碼不用擔心馬蹄踏空,從馬上摔下來摔斷脖子。
周旗心中埋怨著林鶴的脾氣古怪,這會兒哪兒有星,還要說夜觀星象要下雨,距離寅正也就隻有一刻鐘了,可沒有一丁點的雨水,如果真的那麼緊急,擔心桐花村出事,又為什麼摟著他家小姑娘來到村裡,一想到林鶴的行事風格,周旗就翻了一個白眼。
緋色披風把昭昭裹得嚴嚴實實,這個顏色是柳氏挑選的,女兒要跟著丈夫一起到村裡,這種顏色搶眼,一眼就可以看到小姑娘在哪兒。
差不多寅正時分見著了石拱橋。林鶴先前就吩咐在這裡停下,所有人都停下了。
衙役們還有周家人從馬背上翻身而下的時候,覺得腦子都還在顛簸。
林鶴跳下了馬,從懷中掏出了火折子,點燃了淋了桐油的柴火,明亮的光讓不少人都晃了眼。
林鶴其實也到了強弩之末,但是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倒下,除了昭之外,所有人包括何管家都還在遲疑,對決堤之事抱有僥幸的想法,就像是昭昭說得那個故事,這種事不能有任何的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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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著兩隻腿的疼痛,林鶴走到了橋邊,用柴火轉了轉,讓人看到橋根處是完好的。
周旗一邊捶著腿,一邊說道,“林大人,那邊才是桐花村。”言下之意,他們家挖的是那邊。
“我知道,是讓你們看看,這邊橋墩是好的,那邊要是被挖過了,這橋等會要讓人守著,不能走。”
“啊!”周旗本想要說什麼,見著火光一閃,林鶴的表情難看,他就什麼都不敢說了。
林鶴吩咐:“不要騎馬了,分成兩隊過去。”
等到了桐花村那邊的橋墩,所有人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