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老太君先前是哭著替孫兒喊冤,她現在聲音已經啞了,卻仍然撕心裂肺地喊著:“聖上,我在外說婁小姐是毒·婦其實不夠準確,她不是毒·婦,而是蕩·婦!”
毒·婦這個形容詞可以說對父母不孝順,對公婆不恭敬,對兄弟無友愛,甚至夫妻之間拌嘴!嘴都可以說是毒·婦,而蕩·婦直指婁小姐的人品,這個詞對女子要羞辱得多,趙桓注意到,婁小姐的身子都是一顫。
趙桓的頭越發疼了,這老太君每說完一句,就對著鐵券丹青叩首,把額頭深深貼著皇祖父的賞賜,讓趙桓實在沒辦法讓封老太君住嘴。
“這把小刀是聖上允許我隨身攜帶,是我亡父去戰場之前贈與我的禮物。”封老太君想到了亡父,淚水越發洶湧,父親一直庇護著她。
封老太君拿出了這柄小刀,“我為什麼說婁小姐是個蕩·婦,我現在就證明給聖上看。”
這成九思綁住眼睛的係帶被隔斷,他的睫毛顫了顫,在場所有人都認為他是個師太。
當封老太君用小刀直接割開成九思的外袍,兩位禦史慌忙彆開眼,而官位最高的左都禦史更是直接站起來,他和另一位禦史背過身去,嗬斥說道:“胡鬨,胡鬨!歐大人,你是禮部尚書,你就看著老太君欺辱一個出家的師太?”
誰知道左都禦史沒有等到歐大人的回答,而聽到了聖上倒吸一口涼氣,兵部尚書本來也彆開了眼,聽到了聖上吸氣,悄悄看過去,他表現得更誇張,直接哐當一聲,從椅子上摔下去了。
聽到了動靜,其他兩個禦史也睜開了眼,看到了平坦胸膛的成九思,他們先是怔住,就說道:“牛大人、童大人,兩位可以轉身,這不是師太,是男子。”
成九思閉著眼睛,他本來就是賤籍出身,隻當自己就是一塊兒肉。
封老太君繼續說道:“兩年半以前,慈念庵堂的換了庵主,換成了現在的成九思,而也是這個時候,婁小姐捐出了一大筆的功德銀修繕慈念庵。這些都可以在僧錄司裡查到。”
“婁小姐在與我孫兒定親的時候,時不時就會來這庵堂小住。這成九思是男子,她一個未婚姑娘家為什麼屢屢來這裡?”
“她知道成九思的身份,就這般與他苟合。婁小姐許是覺得我長孫礙著她了,就給我孫兒下套,所以才讓我孫兒死得不名譽。”
趙桓自從看到了成九思露出的胸膛,心中就從偏向婁小姐,改成偏向封老太君了。
此時封老太君把遮住婁小姐眼的布條隔斷,露出了她的容顏來。
這婁清韻鬢發淩亂,眼睛也有些發腫,還是可以窺見她的絕色來。!。婁小姐有一雙很會說話的眼睛,剛開始忽然恢複了視線,她不適應地眨眨眼,然後她眼中含淚衝著聖上焦急的眨眼。
趙桓疼愛汪貴妃便是因為她生得絕色,還有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汪貴妃已經老了,這婁小姐抵不過當年的汪貴妃,卻勝於現在的汪貴妃,此時美人落淚,帝王當即有些心軟,“封老太君,朕看婁小姐似乎有話要說,您看……”
封老太君利落地扯掉了婁小姐口中的帕子。
婁小姐劇烈咳嗽兩聲,聲音小聲而又沙啞,“聖上垂憐,可否給我喝杯茶水潤潤嗓子。”
她閉著眼睛,甚至露出了窘迫來,“封老太君,您若是覺得我是蕩·婦,那便是蕩·婦吧,是我識人不明,沒有認出來這人是男還是女。”
“當年鐘大公子的死確實與我有關,但是不能說是我害他的,分明是他起了不好的心思,是他自己喝了不應當喝得東西,當年鐘家都已經查明了,而且還告訴我,不要往外說。”
“老太君,我敬重您,但是得說這事您太偏心鐘大公子了,要是真的我害他,難道鐘大人不會發現?還有您的兒媳婦?老太君,您待我太壞了一些。”
“我為什麼長住庵堂裡,就是因為當年明明是鐘大公子輕薄了我,你們鐘家全家人讓我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還有我今天上午才見到了鐘家二少爺,他還給送銀霜炭。”
她的淚水洶湧得落下,柔柔對著聖上叩拜,卻因為手臂被綁住失去了平衡,直接倒了下去。
嵇珩之想著,倘若不是知道此人已經懷孕,隻怕這會兒也因為婁小姐的話動搖了。
趙桓開口:“朕首先問一句,當年鐘大公子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朕記得當時說的是急病去了。”
封老太君此時淚水止住,把當年對外的說辭,還有鐘家內裡得出的結論都說了一遍,還有她當時的狀況。
“這是我醒了之後兒子和我說的,婁小姐,我說的可有什麼不妥?”說完之後,封老太君看著婁小姐。
此時的婁小姐雙手被解開了束縛,因為知道她腹中有孩子,流光還特地在繩子內側加了軟巾免得傷了她。
那成九思還是被捆著,而婁小姐已經落了座,她輕輕!輕活動手,聽老夫人的話覺得沒問題,再回想了一下,再三確定沒問題就說道,“大體是這樣。”
封老太君說道:“婁小姐,你說你沒有害我孫兒,也不知道九思師太的真身份,那你是不是可以對天起誓,並未與其他男子有過肌膚之親。”
婁清韻連忙說道:“我發誓,要是與其他人有過肌膚之親,讓我五雷轟頂,讓我爹娘死不瞑目。”
封老太君帶著眼淚笑了,“聖上,我問完了,請聖上宣幾位太醫來。”
封老太君餘光一直瞥著婁清韻,和趙桓請求了之後就直接盯著婁清韻:“婁小姐,你看著紙是保不住火的,你口口聲聲和九思師太毫無乾係,現在怎麼怕成這樣?”
婁清韻是個聰明人,立即猜測是不是要把脈斷她是不是有孕。
心中想著自己葵水推遲了幾日,隻是冬天太冷,她素來都是會推遲的,這個不算什麼。她最近胃口很好,還吃了烤雞,她記得當時就在大雄寶殿吃的,吃完了還順手把雞骨頭還有不愛吃的雞皮扔在了功德箱裡。
烤雞、功德箱……
元安公主因為給了功德銀,碰到了黏膩的油汙,然後九思就把她們引到她這裡吸手,當時沒有站穩,魏昭握住了她的手。
是明衍郡主斷出她有孕?
可是,明衍郡主年歲不大,怎麼可能會斷得出?
婁小姐慘白著臉汗涔涔的,那幾位禦史大夫相互之間說了幾句,還沒等大夫過來,就已經斷定了“蕩·婦”這個詞用的沒錯,而等到太醫過來了,婁小姐第一個反應就是躲開,然後用懇求的目光看著趙桓,“聖上……”
趙桓的臉色發青,如果要是婁小姐清清白白,婁小姐是他最疼愛兒子的未婚妻,自然會維護一二,而婁小姐的反應讓他知道有蹊蹺,說道:“把婁清韻捆住把脈,嘴巴也塞了。”
他也不想聽到此人說話。
婁小姐的月份很淺,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可能懷孕,可能就忽略了這點脈象,一共交了五位太醫,其中一位說自己斷不準,可能月份太淺了,剩下的都表示婁小姐有了身孕。
正在這個檔口,哐當一聲,門被撞開了,後麵的侍衛攔都攔不住,闖入的是朱長秩。
被捆住的朱長秩痛哭流涕,他被捆得結結實實,此時動彈不得,就在地毯上蠕動著朝趙桓行進,“皇上,臣冤枉啊,當時臣確實!實是同意了出五百士兵,是因為封老太君穿著誥命服,手捧著鐵券丹青,她逼我的啊。”
朱長秩說得太激動,想要忠心耿耿看著趙桓,結果口水都流了出來。
“壓下去。”趙桓根本沒有心思理會這朱長秩,看他的樣子覺得惡心,“記得堵住嘴。”
朱長秩再被堵住嘴之前,還說道:“臣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啊,陛下!”
趙桓再次讓婁清韻說話。
此時婁小姐說道:“民女行為失當,犯下淫汙之罪,隻是民女手中並未有人命。鐘大公子的死,確實是他自作自受。”
說到了這裡,婁清韻甚至輕輕笑了起來,可以說是說話如同溫風細雨一般,“老太君,您一直說鐘大公子的死是我做的,或者是說,我與人合謀做下的,可是說這話要憑證據的,您沒有證據。”她甚至還歎了一口氣,“我就算是要死了,這位成九思也要死了,我們也萬萬沒有認下不相乾命案的意思。”
封老太君閉上了眼,果然,最壞的情況出現了。
當時封老太君沒有想到這個可能,震驚地說道:“她怎麼能這麼狠毒?”
“她要是不狠毒,可能早就與令孫成親了。”魏昭說道,“太老君,您需要想的是,如果她不承認,令孫已經去了有一年了,可要開棺驗屍?”
封老太君心中大亂,私下裡又找嵇珩之問了一些關於驗屍的事情。
如果可以,封老太君也想讓自己的長孫入土為安,但是婁小姐不肯承認殺人,她就隻能夠擾了孫兒的安寧,如果要有報應,封老太君願意都報應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了長孫含笑溫和的麵容,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那孩子性情溫和,骨子裡卻又有一種韌勁兒,要不然也不會被歐旵記做弟子。鐘世朗也不願意死後那些汙名還留在他身上吧。
封老太君痛苦地哭著跪下深深叩首,她這一次嗑得很重,明明是磕在絨毯上,卻讓人覺得好像是重重磕在青石板麵上。
“既然如此,我請求聖上斷當年我孫兒的案子……”沉默了良久,她才緩緩說道:“開棺驗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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