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空空沒有了之前緊張的狀態,看著棋盤眼神逐漸清明。
他努力沉穩下來,眼眸從浩瀚的海,變為了沉寂的井。
琞音看著他的態度轉變,輕笑出聲,和他聊起了彆的:“你可知守門使者。”
“略知一二。”空空回答的聲音略顯冰冷,倒也會耐心回答,同時還在思考棋局。
“這並非什麼好差事。”琞音說話的同時,看到霜簡蜷縮起身體,停止了哭泣,似乎是在認真聽他們這段對話。
“那為何還要做?”空空隻知皮毛,但是琞音問了,意味著他已經做了。
果然很聰明啊——
琞音輕微地歎息:“貧僧不是和你說了,貧僧學邪法,這引來了一些人,想要利用貧僧的能力。”
“你助了五大家族的人?”
“之前還是七大家族。”
“哦,我差點忘了,現在隻剩下四家了。”
琞音輕聲“嗯”了一聲,接著道:“貧僧幫他們算中了很多事情,助他們將局勢扭轉為對他們有利的情況。”
“也因此你造成了很多殺戮,你很痛苦,你開始想要逃避,所以你構建了這個秘境,躲起來,避世不出?”
“想要得到他們的放過,就需要做出一些犧牲,這是貧僧偷偷學習邪法的代價。成為使者的痛苦是一般人無法承受的,五名使者可能不是修為最高的,卻是意誌最為堅定的人,很多人無法堅持到最後。”
空空又落下一子,抬眸看向琞音:“你堅持下來了,你成功成為了使者,可是你依舊很痛苦,你現在已經要撐不住了,不是嗎?”
琞音竟然還能笑出來:“沒錯,貧僧簡直要被逼瘋了。”
“一步錯,步步錯,你後來遭遇的事情,都是你一念之差帶來的代價。佛門護不住你了,甚至責怪你,於是你離開了,遇到了幾大家族的人,以為你被人認可了,看到自己能力帶來的後果,你又開始怕了,你後悔了。
“於是你選擇了另外一種方法,讓他們不能再折磨你,利用你,躲在了這裡七百年,可你卻發現,你還是很痛苦。”
成為了使者,家族不會再為難他,還要護著他。
可他依舊承受著折磨。
扶光一直看著空空那邊,他知道空空已經開始恢複冷靜。
之前是琞音在攻心,此刻換了過來,成了空空努力去擊垮琞音的局麵。
同時,他也是真的想要了解關於使者的事情,他效忠鐘家多年,依舊沒能摸透使者的事情,這是鐘家不許他過多了解的事情。
琞音的確有片刻分神,將子落在了錯誤的位置。
剩餘的三個牢籠下方出現了一張巨網,在琞音這邊出現錯誤後,會產生一層保護,讓空空多出了一次可以犯錯的機會。
琞音抬眼看著那張網,似乎沒覺得懊惱,反而讚賞:“嗯,和貧僧聊的內容不多,卻能拚湊出來這些,不錯。”
“方才因為我緊張,讓我的同門負傷,之後我會和他們賠罪,會在其他方麵努力補償他們。但是你能嗎?你有補償的機會嗎?
“曾為僧,卻做不到問心無愧,還造成了殺戮,你確實是失敗的,不但不能救濟蒼生,還害得蒼生陷入生靈塗炭,可悲。”
琞音沒有刁難空空,而是一抬手,展現出了另外一處地界。
他們仿佛一瞬間來到了一處山莊,洪水來勢洶洶即將衝垮整個村落,不少村民被洪水衝得飄出極遠,孩童的哭泣聲,村民的哭喊聲是那麼真實,畫麵也近在咫尺。
琞音說道:“這是凡間真實的一幕,這裡正在經曆洪水,放在你眼前一個選擇,我可以恢複你的靈力,你有能力去救他們。可恢複靈力的代價,是你另外三個同門一同墜入深淵,你是選擇救這幾百條人命,還是選擇留下你的同門,見死不救?”
空空扭頭看過去,作為一名修者,一名佛子,看到這種場麵,他又豈能見死不救?
可犧牲他的同門去救,他又該如何抉擇?
“你可知一個成語?”空空在此刻站起身來,毅然決然地朝著洪水那邊走過去,“量力而行。”
琞音似乎猜到了空空的決定,沒有開口。
空空在走進大雨中後,也隻說了這樣一句話:“能救就救,救不了全部也問心無愧。”
不用靈力,他能救幾個就救幾個。
就算他救完所有人,他也會體力耗儘,有被洪水衝走的危險,也無所謂。
他儘力了,就無憾了。
琞音看到空空走過去,竭儘可能地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地勢、木板,這些都利用不了,就躍進水中將人拽上來。
就算他沒有靈力,也曾是一條龍,水性極佳。
他開始召集被他救上來的其他人協助,在洪水中利用木板為舟,尋找救濟越來越多的人。
琞音像一個旁觀者,隻是拄著下巴看著。
牢籠中的三個人也隻能繼續觀看,槐序則是時不時努力去看深淵中的兩個人,生怕那兩個人在他注意不到的時間偷偷咽氣了。
許栩似乎也在怕這件事情,時不時喚一聲:“如生……”
司如生顯然十分痛苦,卻還是會強撐著回應,非常勉強地“嗯”一聲。
得到答案,許栩就安心了,靜靜地躺在司如生的身邊,等待空空那邊解決好了來救他們。
她相信空空做得到。
*
整整五個時辰,空空的體力耗儘了。
村民似乎想救他,可他沒能遊到木板上,就被越來越洶湧的洪水衝走。
他無力地漂浮在水中,被洪水衝走時他還在想,這樣也好,這樣就不用再背負那麼多了。
不用身為佛修,卻還放不下仇恨。
不用背負同門的生死,去與琞音對決。
這時,他卻聽到了琞音的歎息聲:“你不也有自己的執拗?”
空空努力睜開眼睛,卻看不到任何,隻有渾濁的洪水,陰雲滾滾的天。
琞音道:“這個世道病了,需要醫治,你並非放不下你心中的仇恨,你是要拯救蒼生。若是能夠以殺止殺,又何樂而不為呢?佛修又如何?若是破戒能救人,這戒又有何破不得?”
空空聽著他的話,一陣錯愕。
琞音繼續道:“沒錯,貧僧撐不住了,因為之前破壞的因果,折磨了貧僧太多年。這麼多年了,貧僧也尋不到一個答案,你能替貧僧尋到嗎?”
空空掙紮著問出:“你是何意?”
“你是貧僧命定之人,貧僧相信貧僧的推算,若貧僧將自己的能力交給你,你能否給貧僧一個正確的答案?”
“你之前在考驗我?”然而空空回答完,便被衝進了更深的河裡,他的身體逐漸下落,沉進了河底。
耳邊卻還能聽到琞音的話:“貧僧說過,貧僧從未親手傷過人,你的兩位同門是頭兩個,但貧僧不得不如此。意誌不夠堅定的人承受不住,若是輕易傳給你,無異於送你去死。”
空空像是被琞音從水中撈起來的,他在窒息前,被琞音拽回了原來的懸崖前。
琞音看著空空道:“佛門秘法不能外傳,你是這修真界唯一能得貧僧傳承的佛子,你尋一個答案給貧僧,也算是給這場緣一個交代。”
空空有一瞬的錯愕,還未能回答,便得到了琞音的傳承。
他起初還以為,他得到的傳承隻是琞音的功法,最終得到的,居然還有守門使者的身份。
他還沒來得及驚訝,就墜入了痛苦的心魔之中。
琞音在空空陷入痛苦之中的同時,對三問閣其他人說道:“若是他承得住這份折磨,成功繼承,你們即可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