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本就是職責之內。”杭嘉白道。
林舒月走了,走之前杭嘉白把頒發給林舒月的獎章跟獎金給了她。獎金不少,有三千塊,這已經是時下見義勇為獎獎金中的高額了,在高,就是犧牲者領的了。
這一次,杭嘉白把林舒月送到了一樓的招待大廳。
此時的招待大廳裡已經人滿為患,許多得到消息的家長已經來了。
他們看到自家孩子遍體鱗傷,心疼孩子的家長便抱著孩子嚎啕大哭。
但一群人裡總有那麼幾朵不一樣的奇葩。
就拿離林舒月最近的那個禿頭中年男來說,對於自家孩子被網癮學校的人毆打他覺得一點也不算什麼,他對自己兒子道:“男子漢大丈夫,挨打挨餓算什麼!你爸我小時候不也是被餓著被打著長大的嗎?怎麼到你這裡就不行了?哭什麼哭!還有點男子漢的樣子嗎?”
他說完了,看著這一些亂糟糟的地方,皺了皺眉,在看到送林舒月下來的杭嘉白以後從人群裡走出來,到杭嘉白的麵前:“這位警官,你們把這戒網癮學校給查了乾什麼?我家這兒子在家裡不聽話,怎麼教怎麼管都不行,就指望著這個學校給我們管一管呢,你們把這學校查了,讓我們這些家長怎麼辦?”
跟禿頭中年男一樣想法的人聞言也跟了過來,七嘴八舌的聲援禿頭男:“是啊是啊,大哥說得對啊。”
“小孩子皮糙肉厚的,被打幾頓被餓幾頓有什麼,誰不是這麼過來的,最重要的是聽話!”
“沒錯,我們隔壁家的那個兒子也是送到這所學校的,他們家的孩子回去以後聽話又乖巧。我們想要的是那樣的孩子,不是現在這樣的反骨仔。”
林舒月看著這些家長,再看看他們那幾個本來以為獲救了卻又在見到父母後被打入深淵的孩子,痛苦的閉上眼睛。
這就是上一世明明戒網癮學校臭名昭著,卻還是如雨後的春筍一般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的原因了。
有一些家長,生而不養,養而不教。或者在發現自己的孩子跟自己預期中的孩子不一樣時,他們的第一想法不是包容他們的多樣性,而是要把孩子身上的棱角磨平,強行讓孩子長成他們希望的樣子。
如果他們磨平不了,那麼他們就把孩子交到外人的手裡去磨,他們不看重這段過程中孩子受到了多少傷害,他們隻看重最終的結果是不是他們想要的。
是他們想要的,他們便大肆宣傳,不是他們想要的,他們則跳得比誰都高。恨孩子不成鋼,恨外人沒有本事。
反正言而總之,總而言之,都不是他們的錯。
林舒月不敢想那幾個孩子有多絕望。
她轉頭去看杭嘉白。
麵對家長們的圍攻,聽著他們狗屁不通的窒息發言,麵沉如水。
等他們都發表完意見了,杭嘉白才說一句:“網癮學校的校長以及教官的所作所為已經涉嫌違法犯罪。”
有人站禿頭男那邊,就有更多的人站在杭嘉白這邊,他的話音剛落,剛剛聽到禿頭男等人智障發言的家長們坐不住了。
“對,沒錯,我好好的孩子教到他們的手上,他們承諾要用軍事化、國學的方法來教導他們,讓他們打從心眼裡戒掉網癮。但他們用的是什麼方法?”
“部隊會用鋼筋打戰士嗎?部隊會電擊戰士嗎?部隊會讓戰士們吃不飽嗎?他們就是詐騙!!!”
“他們該死!我好好的孩子,我從小到大都沒舍得動她們一根手指頭!!他們憑什麼這麼打我的孩子。”
“我可憐的孩子啊!!!”有些家長說到最後,痛哭出聲。
林舒月不想再聽他們扯皮,而是轉身出了公安局。
在門口,她遇到了被家長來接走的周炳榮。
現在的林舒月用了自己的真容,周炳榮不認識她,隻是多看了她一眼,然後在一個麵容嚴肅的男人的注視下上了一輛捷達轎車。
林舒月收回目光,直接去報社。
因為先去了一堂公安局,因此她到報社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
正在忙工作的女孩子們看到林舒月十分驚喜的跟她打招呼,林舒月一一回複她們,然後去了王明政的辦公室。
王明政的心情並不算好。
這幾天,他兒子的叛逆更嚴重了!他已經不滿足在家裡玩電腦,已經朝著網吧跑了。說他幾句,他總有一百句的頂撞話。
他甚至還去染了頭發!王明政不是什麼古板的人,要是他染的頭發是正常的發色也就罷了,他偏偏染了一個紫色!
王明政當時看到的時候高血壓都要被氣出來了。
就在今天早上出門前,王明政還跟他兒子王興陽吵了一頓。
來上班的路上,王明政已經決定不等林舒月的暗訪結果了,他要把他兒子送到戒網癮學校去,今天就送!
王明政對兒子的要求一直都不高,不求他多優秀,隻要他乖巧聽話,少氣他就行了。
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個戒網癮學校的電話一直都打不通。這期間他又給家裡打了電話,電話是家裡的阿姨接的,阿姨說了,他兒子今天又打上遊戲了,飯也沒有吃。去叫他吃飯,他根本不理,隻跟遊戲裡的那些人吱哇亂叫。
王明政耐著性子處理工作,又看了看時間,準備提前走。
林舒月敲門進來的時候,他的手正好碰到辦公桌上的公文包。
見著來的人是林舒月,他又把包放下。
“小林回來了?”
“昨晚回來的,因為太晚了,就沒有來公司。”林舒月熟門熟路的坐到王明政的辦公桌對麵。
王明政辦公室的玻璃門自動關閉。
王明政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冰涼的水讓他皺了皺眉頭,他放下杯子,問林舒月:“怎麼樣,順利嗎?”
林舒月點頭,又搖頭:“暗訪很順利,但是主編,這個戒網癮學校,跟他宣傳的天差地彆。我昨天已經報了警,昨天晚上鵬城警方連夜出警,解救出了學校裡的89名學生。包括校長在內的教職工,已經被警方帶走調查了。”
林舒月的話,讓王明政臉色巨變。
林舒月沒注意他的神色,隻是把證據遞交給他,讓他看。
王明政手忙腳亂的去拿證據。
打開的第一幕,就是在操場上,學生們被教官用戒尺、龍鞭打的一幕。
眨眼間,就換成了學生被固定在鐵架子床上,被電擊的慘烈畫麵。
再看,畫麵到了學生宿舍,學生們被教官毆打,被逼著吃不明藥物。
影像每播一幀,王明政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尤其是身邊還有林舒月的講解,尤其實在聽到有人因此死亡,有人因此致殘時,他砰地一拳砸在辦公桌麵上。
林舒月嚇了一跳,她就是再傻,也知道王明政的不對勁了:“主編?”
王明政摁下暫停鍵,雙手撐住頭:“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我沒事,你讓我緩一緩。”
林舒月識趣兒地不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王明政才恢複正常。
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兒子也大不了多少歲的年輕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謝謝你啊,小林。”
林舒月愣了愣,不明白王明政為什麼會謝她。
王明政端著茶杯喝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剛剛茶水冰冷讓他皺眉,現在一口冰水下肚,倒是讓他的心情平靜了一些。
“我有個兒子,叫做王興陽,今年十六歲。他也喜歡玩電腦,每天一放學就在鑽到房間裡打遊戲,交朋友。人越來越叛逆,越來越不聽話。”
“不瞞你講,我已經管不住他了。今天早上我下定決心要把他送到戒網癮學校去。來到辦公室以後,我朝網癮學校打了好幾個電話。”
王明政跟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馬,兩人隻生了王興陽一個兒子。王興陽五歲那年,他妻子得了重病,他用儘全力卻還依舊沒有留住她的命。
他妻子走了以後,他就一直沒有娶妻,連女朋友都沒有教,就怕再娶一個回來,對他兒子不好。
這麼多年,他又當爹又當媽,隻要是好的,什麼都願意給他兒子。
學要上最好的學校,想要什麼東西、想吃什麼、想用什麼,他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給他最好的。
要不是他這一兩年來實在叛逆,王明政也不會興起把他送到網癮學校的念頭!
沒想到這念頭卻差點害了他兒子。
王明政無比的慶幸以前的自己離不開王興陽,一直在猶豫,他更慶幸的,是在林舒月要去暗訪網癮學校時點了頭。
他光將視頻裡那些受罪的學生代入到自己的兒子身上,他的心就疼得喘不過氣來。
王明政一想到自己兒子也會受這種苦,就恨不得把那些打人的教官全都打死泄憤!
在這一刻,王明政覺得,他的兒子不乖巧不聽話也沒什麼,至少他是健康的,這就比什麼都強了。
林舒月沉默了。
戒網癮學校剛剛興起,因為廣告打得好,又有主流媒體為其背書,廣大民眾便真的相信這種學校可以治療自家的孩子,於是紛紛把孩子往這類學校送。
在不知道戒網癮學校的真麵目時,將孩子送往學校的這一批,大多數都是被廣告給騙了的,除了極少數禿頭男一類的SB以外,像王明政這樣的疼孩子的家長也不在少數。
王明政抹了一把臉,很快做了決定,他道:“小林,這個報道,我們報社一定要報,要儘早報,還要聯合電視台,做圖像方麵的報道。你回去寫稿子,我聯係電視台。”
鵬城都市娛樂報隻是一個日落西山的報社,這個新聞是獨家,甚至是全國獨家,但是他們的影響力不夠。
報社是要以賺錢為主,可是有時候,賺錢也是要排在良知後麵的。這個報道,需要更有影響力的官方報道也報!
並且他讓這個新聞出去,也不是沒有好處的。鵬城電視台那邊承了他的情,總要在彆的地方回饋給他的。
這一波,是合作雙贏。
能在更大的媒體上播出這條新聞,擴大影響力,林舒月求之不得。
“好的主編。”
林舒月看王明政打起了電話,自己也從他的辦公室走了出去。
坐到久違的工位上,在打開電腦後,林舒月看著空白的文檔,緩緩地敲下了一個標題:《戒網癮學校?竟是新時代的集中營!!》
她準備將報道分成兩部分來寫,一部分是揭露網癮學校的真實麵目,另一方麵,則是將矛頭對準把孩子們送到這類學校,被抓後卻還怪警察的部分家長。
標題定好,接下來的報道就好寫了。
劈裡啪啦地一陣敲鍵盤過後,一篇報道的雛形就出來了。這一回林舒月沒有像上一回一樣立馬把報道給主編發過去,而是將報道從頭到尾都看了一遍,潤色了一通。
這一修修改改,就花了一個小時。在將報道發給王明政後,王明政在辦公室裡大喊了一聲,林舒月關了文檔站起來,朝王明政的辦公室走去。
王明政辦公室的會客區坐著兩個穿著白襯衣西裝褲的中年男人,他們正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林舒月敲門走進來,王明政朝林舒月招招手:“小林快來,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鵬城電視台的新聞部副主任,張雄峰,這位是他們新聞部最好的攝像,楊飛榮。阿峰,這是我們新聞部的記者小林,林舒月。”
“張主任你好,楊攝像你好。”林舒月乖巧打招呼。
張雄峰就看著林舒月笑:“小林記者你好你好,早早的就聽說過你,還一直想要見你一麵,但你這個主編一直藏著掖著,怕我把他的得力乾將挖走。”
最後一句話,把王明政調侃了一遍,林舒月看出兩人的關係很好,就在邊上站著賠笑。
楊攝像在兩人邊上朝林舒月笑了笑。
王明政給林舒月倒了一杯茶水,不忘給自己喊冤:“不是我不讓你見,小林是出任務去了!”
說到這個,張雄峰正了臉色。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對王明政道:“我們主任請示了台長,台長聽到這件事情後十分的重視,已經同意了我們的拍攝計劃。並且他們決定把這個采訪,放在明天傍晚,新聞前的聚焦訪談上播出。”
鵬城電視台及其子台作為本地電視台,收視率極高,尤其是鵬城衛視。
王明政端起茶杯朝張雄峰敬了敬:“阿峰,謝了。”
張雄峰之所以把檔期定在明天而不是今天是為了讓王明政明天的早報發一個獨家!要不然,以張雄峰的本事,把今天聚焦訪談的名額換下來也不費多大的力氣。
這個情,王明政領了。
張雄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咱們認識那麼多年了,說謝謝就太過客氣了,要謝也是我謝謝你才是。你知道的,我們主任年齡大了,最多明年就要退休。我跟李副主任現在都在競爭這個位置,你的這個大新聞幫了我大忙啊!”
這網癮學校的新聞一播出去,這就是他的政績!明年把頭銜前麵的這個副字去掉就是板上釘釘的了!不僅如此,他還會在總台方麵露臉!
接下來林舒月就當個吉祥物,坐在邊上聽著兩人商討合作的細節。
中午林舒月跟著王明政以及公司的管理層吃了個飯,飯桌上,他們報社新聞部的趙主任臉色不太自然,林舒月沒怎麼搭理他。
這個趙主任官僚主義極其嚴重。原主在實習的這三個月裡並不是在混日子。她的報道交得也並不少,隻是這些報道到了趙主任的手裡,十次裡能有兩次通過都是燒高香了。
林舒月這段時間也沒閒著,原主寫的那些報道她都看過,混不上頭版頭條,二版三版總是能混到的。
為什麼趙主任沒有讓她出呢?究其原因,除了原主不會阿諛奉承外,就是原主沒有給他送禮了。
反而是廣告部的李主任讓林舒月多看了幾眼,畢竟這個主兒跟偉生,那長相簡直就是複製粘貼,兩人長得也太像了。
就這麼相像的長相,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父子呢!
而這位李主任嘴巴也好,這一頓飯上妙語連珠的,把氣氛搞得熱烈極了,屬實是個人才!怪不得能夠穩坐廣告部主任這把交椅。
怪不得趙主任也得奉承他。
下午回了單位,林舒月換了一件衣服,坐在王明政的辦公室開始錄訪談,在錄製前,林舒月在不改變自己容貌的情況下,給自己畫了一個妝。
等她出現在眾人麵前時,把大家都震驚住了。
畢竟他們日常見過化妝的人都是往漂亮了化的,往醜了化的還真不多。這妝一化,跟林舒月平時從呈現出來的模樣完全就是兩個人!
張雄峰朝王明政道:“這下,我是真的想要挖你牆角了!”
有這麼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妝技術,是個當調查記者的好料子啊!
現在記者不少,可調查記者一直都是稀缺的啊,全國到現在乾調查記者這一行的,也就那麼幾百個而已!
王明政沒說話,從林舒月畫這個妝出來之後,他就知道,鵬城都市報這個報社,不是林舒月職業生涯的終點了。
“阿峰,我就把話放在這裡,小林要是願意跟你走,我絕對沒有二話。”
張雄峰看了一眼在邊上微笑的林舒月,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再等等,到時候小林記者可要給我這個機會啊。”
像林舒月這樣的人才,張雄峰肯定是要把她納入自己的手底下的,現在把林舒月招聘進去,她最後是哪一邊的人還不一定呢!
還是放在王明政這裡好,安全多了。
“一定一定。”
林舒月找了個地方舒適的坐下,楊攝像用了一棵綠植當前景,開始錄製。
錄完後已經是下午四點。
張雄峰等人沒有多待,把設備一收,他們馬不停蹄地朝公安局走,他們已經跟公安局那邊溝通過了,公安局方麵也會派出代表完善這個采訪,還有部分孩子以及部分家長同意參加這次采訪。
林舒月卸了妝回了工位,還沒有多說什麼,新聞部的趙主任就叫她了,林舒月朝他的辦公室去。
他的辦公室要比王明政的辦公室小很多。趙主任翹著幾根手指頭,用一指禪在電腦鍵盤上敲敲打打,把林舒月晾在一邊。
林舒月是無所謂的,這都是趙主任的基本操作了,誰來找趙主任不得等個三五分鐘的那都不正常。
趙主任的餘光看著林舒月,心理十分複雜。
對林舒月他一直是不滿意的。
林舒月長得倒是好看,工作認真,但她太不知道變通,嘴巴也笨,來實習三個月了,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好話,禮就更不用說了,從來沒有送過。
趙主任本來是想像對付以前不會做人的實習生一樣,給林舒月的實習報告打個優等,然後再不要她的。
可萬萬沒想到,林舒月會在這臨門一腳時搞出那麼大一個新聞!
並且還越過他,直接跟王明政對話,並且暗訪過後歸來,又給報社帶來了一個大新聞,還給報社帶來了一個大機遇。
歲山姐妹案後,林舒月倒是高高興興的拿著獎金去公安局了,他呢,被王明政叫到辦公室好一頓批評,話裡話外說的都是他沒有識人之明,容人之量!!
後麵林舒月越過他直接跟王明政交接後,趙主任憋屈之餘更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他本來想等林舒月暗訪回來以後找機會批評她一回的。但她帶回來的新聞卻讓報社跟電視台促成了合作。
光從這一點趙主任就知道,在王明政跟電視台那邊掛了名的林舒月,已經不是他能夠打壓的人了。
趙主任忽然覺得沒意思得很,他咳嗽一聲:“小林什麼時候進來的,怎麼也不說話?”
林舒月露出個敷衍的笑來:“這不是看到趙主任你正在忙工作,不敢打攪嗎?”
林舒月這句話說得很順趙主任的耳朵,他臉色也好看了一兩分,他從桌麵上抽出一份文件遞到林舒月的麵前,上麵已經寫好了評語簽好了字。
“小林啊,恭喜你啊,實習結束了。”
有了這個報告,再加上林舒月做的歲山姐妹被殺案跟網癮學校暗訪案,她不僅能順利留下,還可以隨意選擇想去的報社。
林舒月麵色淡淡地:“謝謝趙主任。”
趙主任擺擺手:“謝什麼,這是你該得的。小林啊,我代表報社歡迎你的加入。行了,出去工作吧。”
林舒月從趙主任的辦公室出來,到工位上翻看實習報告,心裡則想著找個時間回去原主的學校一趟,把畢業證拿到。
帶林舒月的師傅黃強這時候從外麵回來,手裡提著兩杯咖啡,他放一杯到林舒月的桌子上,林舒月抬頭看他。
黃強四十多歲,穿著是標準的記者打扮,短袖衫的外麵是一件卡其色勞動布的馬甲,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鴨舌帽。
“恭喜啊小林。”黃強是專門跑娛樂新聞的。對林舒月這個徒弟他教得不算用心,但該告訴原主的都跟原主說了。
原主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難,找到黃強麵前,黃強也都是二話不說就幫了的。甚至在閒暇下來,還會跟原主說一說行業裡的潛規則。
原主對黃強這個師傅很感激,林舒月對黃強也很有好感:“謝謝師傅。師傅最近在跑什麼新聞?”
黃強喝著加了冰塊的咖啡,說道:“跟向晚的新聞咯。圈內有消息說她隱婚有子了。”
向晚林舒月知道,暗訪前一天她去商場買東西時見到了好幾張印著她的照片的廣告牌。她是鵬城本地人,前幾年到香江去參加過選美大賽,還報得了一座亞軍的獎牌回來。
現在是影視歌三麵開花,她是時下最當紅最有商業價值的女星了。平時狗仔拍她日常穿搭報紙都會賣脫銷,要是她隱婚有子的消息是真的,那爆出去後,那絕對是個大新聞,掀起大風浪是肯定的。
師徒兩人閒聊了一會兒,一杯咖啡還沒喝完,黃強接了個電話就急匆匆的走了。
林舒月則收拾收拾東西回家。
回家時路過烏窖村,林舒月在村口看了看,阿豪的奶奶沒有來出攤。
林舒月還沒走到家,遠遠地就聞到了院子裡飄出來的飯菜香味,她快走幾步,在門口遇到了帶著孫子在外麵玩耍的隔壁章阿婆。
她率先跟林舒月打招呼:“阿月回來了?”
原主家跟這個章阿婆的關係不太好,平時見麵也極少打招呼,林舒月朝她點點頭,應了一聲。
章阿婆不理會她冷淡的態度,自顧自地說:“是啊,不願意在家裡待了,就想往外麵跑。”
章阿婆的孫子輝仔三歲了,早在林舒月跟阿婆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跑到一兩百米處的小朋友堆玩去了。
林舒月不想跟她說話,隨意敷衍幾句就想回去,卻被章阿婆拉住了手:“阿月啊,你這個姐夫還沒有結婚,就天天跑你家來。你家不會是想讓他上門吧?”
林舒月皺眉,章阿婆像是沒看見,繼續道:“你要看緊哦,這個房子是你媽媽買的,你跟你姐姐都有份的咯,彆讓你姐姐把你的份都占了。”
章阿婆說完,就喊著孫子輝仔的名字追過去了,林舒月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推開院子門進去。
林舒星就在門邊上剝蒜衣,見林舒月回來也顧不上她出差回家的喜悅,反而翻著白眼,滿臉不悅地跟林舒月道:“這個章阿婆就是看不得彆人家比她家好。”
“從當初咱們母女三個買了這間房子在這裡落戶開始就這樣。媽媽在村裡的閒話都是她傳出去的,你彆信她瞎說話啊,你正軍哥不當上門女婿。”
“我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她說的話我都當耳邊風的。”這個章阿婆從來就不是省油的燈,她是村裡鼎鼎大名的八婆,整個村子裡的八卦有一大半是她散布出去的。
作為外來人,原主母女三人是被她散步閒話最多的。婁鳳琴還因為這個跟她打過一架。
因為這,兩家雖是鄰居,但已經不來往很久了。今天她忽然到林舒月麵前說這一番挑撥離間的話能安什麼好心?
林舒星看了她好幾眼,見她確實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臉上也有了笑容:“去年,她大兒子的老婆被打跑了,她就跑到媽媽麵前,說她吃點虧,讓她兒子娶媽媽進門。還說我們是兩個賠錢貨,到時候把我嫁了,你的書也彆念了。這棟房子就是媽媽的嫁妝。”
“媽媽不能生沒關係,她大孫子十八了,到時候就拿媽媽當親媽孝順。”林舒星說這話的時候,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算盤珠子都崩到我臉上來了,她以為我是傻子呢。”林舒月說完,不再說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問林舒星:“你們這幾天生意怎麼樣?”
說起生意,林舒星露出笑容來:“現在你正軍哥忙完廠裡的早餐,就回來忙生意。我們兩個人分著兩個工地跑,就這一個多星期,我們攢了這個數了。”
林舒星朝林舒月比三根手指頭,這是三千塊錢的意思了。
林舒月也笑了:“再做兩個月,你跟正軍哥就能買個房子了。”
林舒星點頭如搗蒜:“你正軍哥也這麼說的。今年年中我們就把房子買了,等到中秋,我們就把婚結了。”
林舒星說完,看著一個多星期沒有回來的妹妹:“你工作還順利吧?”
“順利,我跟了個大新聞,主編說過幾天給我發獎金。”
“我妹崽真厲害,好好乾。”林舒星的語氣像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從小到大,在原主做了好事情以後,她都是這麼誇原主的。
“對了,媽昨天打電話我,說已經在往回走了,吳叔叔那個孩子也跟她們一起回來。大概就這兩天了。”
林舒月去做暗訪工作手機並不常常開機,但每天她都會按時給林舒星和婁鳳琴發短信。
“媽也發短信給我了,明天她就要到家了。”
“媽喜歡吃雞爪,你正軍哥說明天一早就去買回來......”
姐倆小聲地聊著家常,羅正軍那邊吆喝著要蒜米,林舒星趕忙把剝好的送過去,林舒月過去幫忙把羅正軍做好的菜跟米飯一起打包。
吃完飯過後林舒月想要跟著林舒星去賣盒飯,林舒星讓她好好休息,沒給她去。
林舒月把她送出門,然後洗漱完回到房間,躺在床上點開善惡係統查看。
昨晚肖長鑫等人被警察帶走以後,一直毫無動靜的限時任務就有了變化,在限時任務的後麵多了一個進度條。
上麵的進度已經到了百分之八十,而限時任務後麵的倒計時則還剩下七天。
七天的時間,足夠各大媒體的發酵,也足夠完成這個任務了。
等林舒星安全回來後,林舒月才回房間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她吃了羅正軍帶來的早餐後騎著自行車去上班,依舊是那個熟悉的報刊亭,林舒月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報社的報紙。
上麵的配圖有三張,分彆是學生被教官用戒尺龍鞭鞭打,學生被電擊以及被喂藥的照片。
林舒月買了一份放在包裡,蹬著車子走了。
白天一天,林舒月都在報社待著,看看最近的報紙,跟同事們聊聊八卦增進增進感情,下班跟同事們逛了一會兒街。
回到家後守在電視機麵前,等著鵬城衛視的聚焦訪談。
訪談六點半正式開始,在主持人的開場中,關於戒網癮學校的真麵目,正式以影像的方式,出現在千家萬戶麵前。
畫麵中拍到的那名死者學生的父母,殘疾的學生,以及被打孩子露出的傷痕,五一不觸目驚心。
距離鵬城市中心十公裡外的台江監獄,鄭忠福也跟著獄友們在看這個節目,他看完後,默默地將這個記者的報社、名字、地址記下。
看完新聞聯播後,他拿出紙和筆開始寫信。
他邊上的獄友看見了,便問:“都十二年了,忠福,你還不死心嗎?”
鄭忠福沒有應他,他永遠都不會死心,永遠都不會認命。隻是有一線希望,他就會繼續朝外麵求助,朝外麵求援。
哪怕他知道,這一次的求援估計也會像以前的無數次一樣,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