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
集雅齋二樓傳來極匆忙的登樓聲, “二爺,屬下辦事不力, 七姑奶奶於街頭給人擄走。”
林熠哲手裡的茶杯“咣當”一聲砸落在地, 他眉目森寒:“鬨市之中,又有你們十數人相護,竟能叫賊人得手?”
快步走出門去:“去,把所有人都叫上,從四邊城門往回搜!找不回七妹,你們都不必回來見我!”酉時閉城,賊人夜裡無法逃出大都,人定在城內。
待下了樓,他腳步忽地一凝,抿唇道:“去找木爺,將今晚之事報與他!”
雖不想七妹與姓木的有所牽連,此番危急情形,也顧不得許多了。
木奕珩總比他有辦法。
那護衛遲疑片刻, 臉色極為古怪。
若擄人的不是木奕珩, 他們如何會叫人單槍匹馬的得手?
有辦法的木爺此刻疾馳如風。
他身前打橫伏著一個女人, 隨著馬兒狂奔, 她頭上的簪子、珠玉七零八落。
她想掙紮起身,奈何行速太快, 顛簸不止, 又有那縱馬之人左手一直按在她腰上, 如何掙不起來。
呼嘯而過的風聲淹沒她的喊叫, “你、你放我、下來,你、把你的手、拿開……”
木奕珩充耳不聞,一雙眸子猶如千尺寒潭,幽幽暗暗辨不明情緒。他緊繃下巴,抿住嘴唇,不時壓下她揮舞亂抓的手。
前頭就是南城門,馬兒踢踏而來,早有守城士兵抽刀截在前麵,木奕珩並不收勢,隨手抓出一塊玉牌扔過去,同時喝道:“開門!”
兩人一騎在隆隆開城聲中箭般衝了出去。
林雲暖被顛得暈頭轉向,待馬蹄停住,她被從馬背上拽下來時,已經鬢發亂蓬,不成樣子。
木奕珩瞥她一眼,十分粗魯地將她夾在腋下,一腳踢開一座院門,驚得四周犬聲陣陣。
林雲暖好容易能夠順暢喘息,辨認出這是一間簡樸的小院,有幾個睡眼惺忪的人迎上前來,隻聽木奕珩用陰沉的聲音說了一句“滾!”
林雲暖被丟在一張矮榻上。屋內沒有點燈,暗極了,隻聽到不遠處男人的喘。
她坐起身子,適才被顛簸得難受,這會兒一陣陣胃痛,欲嘔難嘔。
木奕珩將人帶進來,才朝她走兩步,卻停住了。
現在怎麼辦?
一言不發,直接硬來
還是先哄幾句,讓她主動迎合?
不論哪一種方式,都足以叫他胸腔內那顆心砰砰亂跳,激動又興奮。
“木奕珩……”她開口了,聲音沙啞乾澀,“我難受……”
木奕珩喉結滾了滾。啞口無言。
“我想喝水。”
她……如此冷靜。
木奕珩攥了下拳頭,攤開手,轉身拉開門。
不一會兒,他身後隨著一個婆子,點了燭台,端來炭盆,還有熱水。
屋內驟然亮起來。木奕珩立在門前,眉頭緊擰,目視她鎮定自若的喝水。
這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他躁動的心因這一打岔,明顯平靜許多。
林雲暖抱膝坐在榻上,轉過臉瞧他。
就聽她問出一句毫不相乾的話。
“木奕珩,你多大了?”
他盯著她,不語。
“你做什麼總是惹我?”她好難受,掩住嘴唇咳了一聲,才又抬眼看他。
見他不答,喊他的名字。
“木奕珩。”
木奕珩耳中聽那聲音,低低的,沉靜的,沒半點與男人同處一室的尷尬,也沒分毫被擄劫後的驚恐。她憑什麼如此鎮定自若
他蹙眉,朝前走了兩步。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邊走邊解帶扣。
林雲暖瞳孔縮了縮,下意識將自己圈緊,靠在榻背上。
木奕珩捕捉到她暗藏的恐懼,緊抿的唇角微微勾起。
他來到她近前,居高臨下望她,外袍已褪,隨手丟在地上,就站在她麵前解開淺金色錦袍襟前的扣子。她仰起臉,一雙眸子如波光流轉。
“你……”她開口,聲線有一絲波瀾,“是不是喜歡我?”
木奕珩怔住。
喜歡她?
下意識地嗤笑一聲。
怎可能?
他伸手端起她的下巴,眸子一黯,俯身,噙住她的嘴唇。
她沒掙。
柔軟的,濕熱的,微甜,淡淡的酒香。
身子前傾,單膝跪在榻上,扣住她的後腦,不斷加深這個親吻。
她發出“唔”的一聲輕喚,像燎原的火,瞬間將體內的躁動點燃。
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急切去解她披風帶子,一錯手,打成死結,解不開了。也顧不上了,就隔著衣服去觸那豐軟的兩團。
抓得極粗魯,疼得她連聲吸氣。
“疼!”
這撒嬌的語氣,像把軟軟的刷子,在他心頭輕輕拂過,瞬間遍體酥麻,腰下崩成了直線。
他猛地將她推倒,後腦重重撞在榻上,他兩臂伸直撐在她兩邊,居高臨下打量她。
此刻婦人麵色有些紅,因適才的親吻而呼吸淩亂,胸脯劇烈地起伏著,眉頭輕輕蹙起,眸子半眯著,長發散了,有幾縷不聽話地遮住了臉。
木奕珩抬手拂去她的亂發,捏住那圓潤的下巴,又重重地吻了上去。
她竟然回應!抬手摟住他的頸子。
木奕珩踢掉靴子,將自己貼住她。柔軟的身段輕輕顫了顫,推不開他,竟也算了。她歪過頭,看向案上燭台,火光搖曳,不時爆出燭花。臉又被捏住,被迫轉回頭去,他鼻息粗重,又吻上來……
手指在裙下,胡作非為。
她胃疼著,不舒服地扭了兩下。
木奕珩突然怔住。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他翻身而起,火速係回扣子,拉開門就衝了出去。
林雲暖覺得自己好似在雲端,飄蕩著無法落地。周身激起冷意。適才那個火熱的人形銅爐不知哪裡去了。
她縮緊身體,將頭貼在榻上,按揉一抽一抽的肚子,沉沉閉上了眼睛。
木奕珩揪住外頭聽喚的婆子:“去尋郎中!要快!”
婆子見他凶神惡煞急切狂躁,身子嚇得抖了抖,“九爺,這時候,哪有郎中?城門都關了……”
“混賬!”他甩手將婆子扔在地上,轉回頭,進屋去瞧林雲暖。
光下,她閉著眼,嘴唇有些腫,適才他給吮的……
他伸手,摸到她發燙的額頭。
目光順著山巒起伏,看向半敞的裙子。此刻他心裡沒有半點旖旎,湧上心頭的,是深深的恐懼並悔恨。
他想再去確認,卻沒有勇氣。
就憶起那個夢,她用淒絕的聲音說:“木爺,你傷了我的孩子……”
這一晚,縱馬狂奔。她伏在馬上不斷掙紮,腰腹被他緊緊按著。
他又是如此的高大健碩,適才緊緊壓住她……
他想不下去了。
抱住頭,急躁地踢開一旁的炭盆,在屋子裡瘋狂踱步。
便為一己之私,為了一時的衝動。
這女人,為何不推開他?為何一再用無辜的眸子引得他渾身火起?
她為何不逃?
為何……
他憶起適才親熱時的畫麵,她不掙、不躲,甚至是迎合……
這是何意這是何意?
前番以死相拒,出手傷他,今晚卻……
她捂住小腹,身子縮了縮,眉頭緊緊蹙起,低低喊了聲,“媽,好疼……”
木奕珩躁亂的心震住,他在做什麼?她流血了啊!一個孕婦被他弄成這樣……他還在猶豫什麼?想些什麼?
他將自己外袍拾起來,緊緊將她裹住。
林雲暖睜眼,有氣無力地看了看他。
木奕珩將人打橫抱起,再不猶豫,縱馬馳返回城。
林雲暖緊緊偎在他胸前,不時低喊一聲難受。
他一手勒著韁繩,一手將人死死抱住。心裡一抽一抽的發緊,微酸微澀的疼痛。
他從沒試過如此。對一個人如此渴望,又如此的緊張。
他想起適才她問的那句。
“木奕珩,你是不是喜歡我?”
寒風吸進口腔,喉嚨乾緊發痛。他身軀震動,將懷中人抱得更緊。
夜風迷了眼,就在荒無人煙的窄道上,在漆黑得看不見邊際的天穹下,他聽到自己肯定的答案。
他喜歡的。
這張臉,這聲音,這身段,這沉靜的性子,打他巴掌時淩厲的眼,腳踢登徒子時的狠絕。
夜夜入夢,渴望得抓心撓肺。
驀然一瞥,就再移不開眼。
甚至,明知她腹中,有彆人的孩子……
思及此。他呼吸猛地一窒。
那孽種……
彆的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惡心的種子……
沒了也好……
就這樣,讓他親手毀了,也好……
城門上的守城人遠遠瞧見一騎飛來,適才那塊玉牌還在他手裡,急忙親自步下城樓,吩咐開門。
才進城,就見前方的長街上,火光大亮。
林熠哲眉目森然,一步步朝他們走來。
木奕珩緊了緊抱著女人的左手。然後,鬆開。
林熠哲一揮手,晚霞和阿倩上前將林雲暖接過,扶到馬車裡麵,先行歸去。
林熠哲走到馬前,眼睛也不必看他,隻道:“下馬。”
木奕珩抿抿嘴唇,翻身,下馬,轉過臉來。
“咯”地一聲。
臉上重重挨了一記老拳。
他抹去嘴角血跡,轉回頭,一拳打回去。林熠哲鼻子登時見血。
“她需要大夫,旁的,以後再說。”
林熠哲眯了眯眼,聲音冷硬狠絕:“你對她做過什麼?”
木奕珩沉默。
半晌,抬眼,挑眉,輕浮地道:“你說呢?”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能做什麼。”他自嘲地笑,“你該慶幸,我沒嫌她是個二手貨。”
“……”林熠哲目齜欲裂,手一翻,抽出腰間佩刀。“木奕珩,你算什麼男人?乳臭未乾的小鬼,任性妄為的龜兒子!”
“二爺!”親衛知道輕重,連忙製止。林熠哲已被怒火燃著,如何顧及身份?他的妹子為人所辱,如何不怒?刀光一閃,朝木奕珩橫劈而去。
木奕珩冷笑一聲,兩手張開,猶笑著激他:“來,今天你砍不死我,我瞧你不起!”
“乾什麼乾什麼?”
“街頭械鬥,當這是什麼地方?”
“都抓回去!細細審問!”
到底驚動了夜巡官兵。
街頭湧來許多人,身穿差服,將林木等人圍攏其中。
當中一個把總認出木奕珩來,“九爺?這是……”
木奕珩單槍匹馬,而林熠哲那邊人多勢眾……這把總一瞧,登時調轉方向,將林熠哲一邊團團圍住。
“眼睛瞎了你?這可是咱們城防營的木九爺!”衛世子替他謀的差,正是城防,“還不把你刀收起來?說你呢!”
林熠哲瞪視木奕珩,當下隻想將他碎屍萬段。
刀被奪了去,手臂被扭住,身子被迫伏低下來。
木奕珩輕聲道:“帶回去,先關幾天。”
木奕珩上馬,直奔林府而去。
守門人認得這位貴人,不敢阻攔。院中護衛皆識得他,知道二爺為他驅使。他就長驅直入,直闖內院。
郎中從屋裡出來,與他撞個正著,他揪住其衣領,喝問:“她怎麼樣?”
郎中被他嚇一跳,支支吾吾:“這個……這個……”
“滾!”他沒耐心,簾子一扯,走了進去。院中的婆子、小婢,沒一個敢吭聲。
晚霞阿倩,另有一個新買的婢子悅歡,都在屋裡忙著,聽見聲響,回頭,都白了臉。
“……木、木爺?”
晚霞才替她換了衣裳,淡紫的軟煙羅寢衣,麵色仍是紅的,看起來十分虛弱。
木奕珩抿唇近前,掀起帳子,伸手去摸她額頭。
晚霞含淚跪下:“木爺,請給奶奶留條活路!”
劫了人,失蹤一個多時辰,回來了,他又闖內院寢居,掀帳上榻,儼然沒將奶奶臉麵放在心上。
木奕珩淡淡瞥了晚霞一眼,又見小爐上咕嘟咕嘟煮著湯藥,他收回那手,道:“有什麼不妥,立即遣人報我。”
說完這句,他起身步出寢居。
聽見身後阿倩一聲歎息,聲音低低的。
“這算什麼事,今天,可是姐姐的生辰呢……”
………………
林雲暖頭痛,腹痛,腿下麵一陣陣黏黏的不舒服。睜眼,一室光亮。
晚霞一夜未合眼,憔悴地靠在她床下的腳踏上。
林雲暖輕手輕腳下地,自己走去淨房。
腹痛難忍,小肚子一墜一墜的,久違的那種痛意。
她脫下下裳,果然……
昨晚種種,一絲都憶不起,似乎做了個極累人的夢,腰腿酸痛,頭疼欲裂。
晚霞驚醒,服侍更衣梳頭,在她逼問下,支支吾吾將昨夜事說了。
醉酒誤事。從前是這樣,現在又是這樣。
林雲暖按揉額頭,片刻,直起身來:“傳個信,便說我想,見一見木爺。”
(其二)
“昨夜之事,實在不能怪到家兄頭上,木爺心知肚明自己行錯在先。”
“我的事,便不與木爺計較,木爺總算待我有恩,數次相助。可二哥他,從不欠木爺什麼。他替木爺做生意,儘心儘力,待木爺一片赤誠,木爺無故冤他入獄,豈是君子所為?”
“木爺,你可有在聽我說話?”
林雲暖蒼白著一張臉,額上隱隱見汗。手指暗暗揉著小腹,強撐著與麵前人曉以情理。
木奕珩橫眸過來,“什麼?”
漫不經心,一直握著腰間佩刀把玩著,竟根本沒聽她的話。
林雲暖眼下一片青黑,幾乎想揮手打人了。
這頑劣小子,簡直欺人太甚。
“唔。”他終於正色,端正地望著她,道,“我有個問題……”
林雲暖強忍怒氣:“木爺請問。”但願他如意了,立即放人。
這種感覺太差了,自己吃了虧,卻不能報複,還要低聲下氣去求那罪魁禍首。
木奕珩嘴角彎起,道:“你小名兒是什麼?”
林雲暖隻覺氣血上湧,幾乎被他氣暈過去。
她沉下麵孔。
“木爺!請你自重!事關家兄安危,您便這樣當成玩笑?”
“放他,簡單。”他哼笑道,“可你怎麼謝我?”
“你想怎樣?”林雲暖不由自主拔高了聲線,“木爺,我低聲下氣在此求您,全看在往日您幾番相助份上,我尊重您,您卻不尊重我!好,木爺不必費心,我倒看看,天子腳下,木爺您是否還能隻手遮天!”
她拂袖就走,小腹隱隱墜痛,一抬手,摸到一頭的汗。
“喂。”木奕珩喊住她,“就這麼走了?”
“……”林雲暖不予理會,拉開門。
“你肯定會後悔,你信不信?”
見她已經跨出門檻,他終是急了,“哎哎哎,你等等,我答應你就是。”
“……”林雲暖回頭,狠狠瞪他一眼。
木奕珩嬉皮笑臉:“你看你,昨晚你可不是這麼對我的呀,你過來,答我兩句話,我立馬叫人去把你堂哥撈回來。”
林雲暖不語,卻是停了步子。
木奕珩就笑嘻嘻地朝她勾手:“你過來,近點兒……”
林雲暖蹙眉,又要走。
“好,你就站那,我問,你答。”
木奕珩站起身,在她麵前兜了兩圈,回頭,搓著手道:“昨晚……”
林雲暖沉下麵孔:“木爺,自重。”
昨晚發生過什麼?她怎麼知道?
唐逸趁她酒醉跟她睡了,她都毫無知覺,昨晚喝了兩杯梨花白,怎想到後勁那麼大?
她不敢去想,也根本不想知道。
其實心裡惴惴的,膈應的不行,難受得不行。
木奕珩咳了兩聲,繞著她又走了一圈,“咱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