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1 / 2)

下堂 赫連菲菲 14633 字 3個月前

街頭酒肆,沈世京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從身上摸出銀子, 丟在桌上。

小夥計抹桌子, 覷見上頭一隻小小錦盒,忙追來喚住他:“客官,客官!您東西忘了。”

沈世京回眸,定睛看清那盒子, 嘴角勾起一抹涼笑, “不要了!丟了它,丟得遠遠的!”

兩年守望,他以為總有一日守的雲開見月明,原來不過癡想。

這兩年他伴在她身側, 卻從來沒走進過她心裡去。

如何會有這樣無情的女人?

她是鐵了心,要獨守一輩子?

有個能為她遮風擋雨的人, 有什麼不好?

他不懂, 真的不懂。

一路垂頭踉蹌, 很容易就撞上了人。

一行官兵,整齊劃一抽出刀來,刷地一聲,齊齊指住他的胸口。

被撞之人擺了擺手,沉聲道:“是良民,醉了酒。”

那些官兵這才收刀, 護擁那人而去。

沈世京隱約聽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茫然回頭張望, 隻見巷子儘頭,層層兵勇擁著的那高大身影,肩膀寬厚,行止沉著,步子邁得又穩又快,很快消失在視線當中。

他心裡,升起一點點奇異的恐懼。

具體為著什麼,卻說不清。

…………

木奕珩轉過牆角,眸子微閃,心中有些雀躍,又有些難以置信。

這樣的日子,不該同處共飲,一夜歡度?

難道、難道……

…………

夜遊河。風已經很涼了,再過幾日,便要飄雪。在京城兩年多來,林雲暖已適應了這種寒冷天氣。

小爐上溫著酒,阿倩和悅歡、朝霞鬨成一團,她抱膝坐在船尾,不知為何,鼻子酸酸的,笑不出。

阿倩遞酒過來,順手就接過了。

早已忘了自己早上是如何說,再不飲酒的。

如今,再不會有人出現,將她搶走,醉了又怕什麼?

林雲暖飲了一杯,自己撲到案旁,提了酒壺,又飲一杯。

阿倩拍手起哄,就看她一杯杯的灌下去。

一會兒,倚在人身上,臉色泛紅,雙眸迷離,醉得狠了。

阿倩怎麼逗她起來再喝,都隻是傻笑。

阿倩眸子一轉,湊過來,低聲在她耳畔:“剛才,沈大哥和你說什麼了?是不是,告訴你他想娶你?”

林雲暖嘟著嘴巴,許是嫌她呼吸蹭到耳邊太癢了,揮手將人驅得遠些。

“沒有的……沒有的……”

小聲的,也算答了問話。

阿倩眼睛一亮,給一臉擔憂的朝霞打個眼色,才道:“那你,喜不喜歡沈大哥啊,想不想嫁他?”

平素這人太板正了,假惺惺得很,一臉生人勿進的表情,不知嚇跑了多少想給她提親說媒的人。阿倩覺得還是有必要,探一探這人的口風,知道她真正的想法。不為彆的,就算為了讓自家主人林熠哲少操些心,不必總是兩頭跑,也是好的。

許久,林雲暖都不曾開口。

阿倩看到麵前那雙迷離的眼睛張開了。

醉意淡下去,又恢複了往日的沉靜無波。

阿倩有些失落,垂頭歎了一聲。

林雲暖朝她一笑,湊近來,小聲道:“阿倩,是不是你喜歡沈大哥?”

不僅阿倩,連悅歡和朝霞都愣了。

“他是個好人,你喜歡他,總比喜歡我哥好……”

林雲暖伸手,輕輕地握住阿倩的手。

“我哥有我嫂子了。他是我見過,最癡心的男人,你不要傻,不要喜歡他……”

阿倩揚手將她手甩掉,揪住她袖子在她胳膊上拍了一下,“你胡說什麼呢?我什麼時候說,我喜歡二爺?”

林雲暖笑了下。

阿倩窘得滿臉通紅,抓住林雲暖把她摟住,“那你呢?你喜歡誰?花夫人有心給你搭橋牽線,你想都不想就拒絕。這兩年筠澤不斷寫信給你催你回去成親,你又不肯。你不是為了沈大哥,是為了誰?彆告訴我,你還想著那個木奕珩!他死都死了兩年了,你莫不是要給他守寡?你說你這樣算什麼?人家活著的時候你連個名分都沒有,你守得是哪門子寡?沈大哥樣樣都好,你做什麼故步自封不肯再進一步?錯過這人你就不怕將來再也遇不到?林姐姐,這世上可沒誰是永遠不會變心的,等沈大哥被你傷透了,也一樣會對你冷下來,你這樣虛度韶華,到底是想乾什麼?你又不是我,我這種人,就是想嫁,也不會有人要的!沈大哥以正妻待你,你就非要這樣彆扭的耗著?”

林雲暖不說話了。

頭低低的,靠在阿倩身上。

朝霞連忙過來把人搶過去:“阿倩姑娘,我們奶奶醉了,你便是再如何苦口婆心的勸,到了明日,她一樣記不得的,不如先回去吧?”

阿倩似乎被氣著了,哼一聲將人鬆開。

好容易把人弄上馬車,回到女館。

朝霞叫人去端醒酒湯來,一回神,那個醉倒的人已經自己爬到帳子裡去。

朝霞隻得上前替她脫鞋、換了寢衣。

帳子放下,耳中聽到裡麵輕緩的呼吸。

朝霞歎了一聲,闔上門去了。

窗子,就在這瞬開了,又閉上。

來人屏住呼吸,每走一步,都幾乎沉重得要窒息過去。

六百餘日……

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人……

此刻,安安靜靜睡在帳子裡。

掀開簾幕的手,抖得厲害。

一半是因為緊張,另一半……

嘴唇緊抿一下,像是不給自己反悔的時間,刷地掀開簾子。

人就在眼前,呼吸輕淺,身上蓋著薄衾,被下玲瓏起伏的形狀。

他要用多大的意誌力,才能克製住自己想要伸過去將人摟住的雙手。

眸子瞬間泛紅,牙關緊咬,兩頰都在抖動。

林雲暖似有察覺,身子輕輕地翻過來,眉頭蹙著,睫毛顫了顫。

木奕珩整個人震住,又驚又怕屏住了呼吸。

床上的人輕輕縮了下肩膀,喉中哽咽了一聲,並沒有醒,像是做了噩夢。

木奕珩覺得自己的心都緊成了一團。

伴著舌底的苦澀乾痛,伸出左手,在她麵容上麵虛虛一覆。

指尖滑過去,距她一寸遠,描畫這眉,這眼,這挺翹的鼻尖,小巧的唇……

…………

夢。

紛紛亂亂的夢。

飛紗飄幔的內室,美人半倚在那,長腿潔白瑩潤,泛著光。

他粗糙的手掌滑去,一路蜿蜒至腰。

拂開素白的細綾抹胸,未來得及將指尖覆上。

一柄長劍冒著寒光,從她手裡,遞出。

他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垂頭看見身體已被穿出一個血洞。

美人轉瞬挪到裡麵,投入一個陌生男子懷中,回眸不屑地譏笑道:“憑你也配?廢物!”

眸子睜開,他醒了。

窗子開了半扇,依稀聽到外麵喧鬨的人聲。

就立在窗前,向下俯瞰熱鬨的街市。

京城繁華一如往昔。從未因誰的失落頹喪而變得有丁點不同。

……

“奶奶,昨夜未曾睡好麼?”朝霞被林雲暖的兩個熊貓眼嚇了一跳,她家奶奶愛惜容貌,又有沈大夫的方子調理著,肌膚越養越細,這兩年來,固守養生作息,從不肯亂,這卻是怎麼了,像一夜不曾睡過。

林雲暖揉揉額頭:“朝霞,昨晚外頭一夜笛聲,你沒聽見?”

“沒有啊!”朝霞一頭霧水,道“奶奶莫不是夢魘了,一會兒用完早飯,再去補眠一會兒?”

林雲暖搖頭:“不行了,今兒花夫人過來。”

京兆尹花家的夫人,天生麵色黑沉,左頰生癍,年紀越長,越現頹勢,經人介紹,用林雲暖特製的美膚方子調了一年餘,如今成為毓漱女館的常客,總是要求林暖親自給她服務,一來二去也成了說得上話的相識,也沒少介紹貴夫人們來林雲暖這裡享受。

今年初終於說通不遠處那溫泉的主人,用了不少銀子,引來一條寬渠,平素不使用時封住,需要時便引流至後園池中,對某些肌膚問題有極好的療養效果。生意做得不大,勉強維持生活,她已經十分滿足。

隻是這幾天,不知為何莫名來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女客,許大把銀錢,願預約明年全年的服務。

細細觀察,這些人穿戴雖華麗,出手雖大方,但言行中頗露愜意,態度也頗為閃爍。

林雲暖歉意地婉拒了眾人。

近來的許多意外情況叫她有些警醒。

似乎什麼人盯上了毓漱女館,不容她不緊張。

前兩年她曾試著出白話文,才出了第一冊,市麵上就有人續寫了第二冊,接著更是將她知道的其他一些故事也都撰寫刊印,轟動一時。

這半年,更有一個新生的戲班,專門排演這些故事,因表演形式新穎,故事動人心弦,也吸引了不少看客。

她沒想過要與人一爭高下,但如果對方把手伸到她的毓漱女館上來,豈非斷了她的前路?

輾轉間,耳畔似乎又傳來那熟悉的笛聲。

林雲暖睡不著,索性披衣起身。

她也不喚朝霞和悅歡,一個人輕手輕腳地,朝那聲音的方向尋去。

才覺已靠近了,那聲音便熄了去。

她恍惚看到,屋簷上頭一閃而過的黑影。

一個念頭徐徐泛上心間,覺得十分荒唐,自己先否定了。

下一秒,急急轉過身來,聲音試探著,輕喚:“木、木奕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