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1 / 2)

下堂 赫連菲菲 12137 字 3個月前

近來木紫煙的院子裡, 有些不太平。清早,幾個姨娘過來問安,就七嘴八舌的討伐起那位新來的妾侍來。

屋裡燃著怡人的檀香,裝飾通體是沉靜大氣的鬆石藍。木紫煙手握一把小金剪刀, 修剪瓶裡供的一捧木槿花。

聽那王姨娘哭哭啼啼道:“廉哥兒不過年小調皮罷了, 不小心撞著了她,又未傷著,爺倒恨起廉哥兒來, 連帶罰我在那院裡跪著。我再怎麼不好,總是爺身邊多年的老人兒了, 沒得給個新來的,當成那爭寵用的踏腳石。奶奶隻說, 可有這樣的道理?”

木紫煙手裡剪刀一歪, 杵著了手,侍婢連忙上前給用帕子捂著, 小心翻看, 果是勾破皮兒,冒血珠了,一屋子人登時大驚小怪, 拿藥的拿藥, 包紮的包紮,關懷的關懷, 王姨娘眼淚都顧不得擦, 湊上來仔細瞧侍婢給她包手。

木紫煙蹙了蹙眉, 把人都揮開,“不妨事,都忙你們的。”

她心情本就不好,更給王姨娘哭得心煩,話裡就不大客氣:“廉哥做什麼鬨到那個院子裡去,在座誰不心知肚明?好好的一個哥兒,給教歪成什麼樣子?自小在我手底下管著,還知道進退禮儀,前年我添了芸姐兒,顧不過來,這才給王姨娘帶在身邊兩年,如今已經胡鬨成什麼德行!”

王姨娘含著眼淚,想辯,木紫煙一抬手,止住她話頭:“都回去,以後你們私底下再爭寵鬥氣,不要回到我這兒來,左右是不聽我勸的,何必在我麵前做出這種可憐模樣,我又不是你們爺,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有什麼本事,往爺跟前使去。”

幾個姨娘不敢吭聲,木紫煙就端了茶,啜一口,往裡頭去。

姨娘們不及出門呢,就聽一個柔柔的聲音在外:“夫人起身了麼?”

大家臉色都有些難看,就見那位神通廣大的“新人”扶著侍婢的手進來。

一彎柳葉眉,一對杏核眼,紅唇輕啟,口呼“奶奶萬福”,嫋嫋蹲下身去行禮。

一掃周圍那些不平的目光,溫和笑道:“姐姐們真早,倒是我遲了。”

王姨娘收了淚意,賞她一個非常凶狠的白眼。

“鐘姨娘。”裡頭木紫煙的侍婢出來回話,“奶奶身上不自在,想歇了,請您和眾位姨娘先回。”

鐘晴微微一笑:“既如此,便不打擾了。”

行過禮,當先從屋裡出來。姨娘們麵麵相覷,隨在她之後也出了來。立在階上,瞧她纖腰款擺,扶著侍婢的手走出小院。

“呸!不乾不淨的下流東西!”王姨娘的恨是藏不住的,早不願假裝和睦。

蘭姨娘笑了一聲:“妹妹都多大年歲了,還看不開?自打爺去歲升遷,在南書房行走,想給爺送金銀送美人的還少了?爺潔身自好,多數都推拒了,這位乃是衛國公府裡送的,不看僧麵看佛麵,總不能不給幾分臉麵。奶奶都不說什麼,哪裡輪得到我們置喙?”

王姨娘氣呼呼道:“衛國公多潔身自好的一個人呐,哪裡衛國公送的?爺的小廝漏口風,說那不要臉的原是衛世子的姬妾,不知怎麼給爺瞧上了,在國公府裡就拉拉扯扯,衛世子有心成全,就把她賞了爺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東西,還聽說占了什麼才女之名,一邊行那齷齪事,一邊吟詩作對故作清高,真是不要臉極了!”

屋裡那侍婢從後走來,行了禮:“諸位姨娘,奶奶頭疼,想靜靜呢。”

王姨娘不得已住了口,麵有鬱色,被蘭姨娘等人拉扯去了。

回頭,木紫煙就在屋裡摔了瓷瓶。不解氣,把一床上好的鴛鴦枕套給撕得稀爛。

平素進個姨娘,多個侍婢,她本不在意。一個陪床的玩意兒,根本不值得她動氣。誰料鐘晴一進門,成三爺就像得了失心瘋症,早上她起遲些,叫那下作東西久候了一會兒,成三爺就能闖進來,拂了茶桌,說她故意刁難。

是,她的確是想施威,新人進門,不從一開始就立好規矩打好底子,將來如何安寧?至於在所有人麵前,為一個賤人讓她沒臉麼?

王姨娘更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她有心縱著她們和鐘氏鬥,誰想那沒用的東西攛掇兒子去對那新人動手,成三爺如何瞧不出,是有人故意挑唆?婦人之間的拈酸吃醋,攀扯了主子公子去做筏子,成三爺如何不怒?

彆說王姨娘罰跪,就是她這個嫡母,昨晚也給狠狠斥了一頓,說她不賢不仁,不配做主母嫡妻。

木紫煙不解氣,吩咐侍婢收拾細軟:“和太太稟一聲,就說我娘家有事,叫我回去住兩天。”

那侍婢不由勸道:“奶奶莫置一時之氣,您若這樣走了,等爺回來,又有話要說了。”

成了婚的婦人,哪有三天兩頭往娘家跑的?木家如今本就在風口浪尖上,多少雙眼盯著呢,奶奶這會子總去,難免叫成家太太心裡不痛快。

木紫煙卻顧不得了,“叫你去你就去,一個個的都來管起我了?”

侍婢不敢再說。下午,木紫煙就住回娘家。林雲暖乘車從毓漱女館回來,正在垂花門前跟她撞上。

木紫煙冷臉打量她肚子,快五個月的身孕,原應顯懷了,四肢還是細的,穿得寬鬆,不仔細瞧,倒瞧不出月份。六月裡成婚,如今才九月,對外聲稱是三個月孕事,不思在家躲著避醜,倒還沒羞沒臊地出去亂逛?

“紫煙,你回來了?”林雲暖親熱喊她名字,執了平禮。木紫煙比木奕珩大三歲,是木家大小姐,前頭還有兩個女孩子,都未曾滿月就夭折了,好容易保住這麼個女孩兒,闔家寵愛,性子不及木大奶奶等人沉穩,是個喜怒形於色、愛憎很分明的人。

“又出去,去你那個什麼香膏鋪子了?”木紫煙提到毓漱女館就煩,她夫家兩個嫂嫂,曾揶揄地問她,那毓漱女館到底是怎樣好法,香膏是不是真能永葆容顏?不然怎麼那女館主都二十七、八了,還能嫁得木奕珩這麼年輕的兒郎?

外頭胡亂傳言,有的說林雲暖比木奕珩實際大了十來歲,有的說她是個妖女,專吸男人精血,才采死了前頭的丈夫,如今又在木奕珩身上采補。林雲暖略有耳聞。

“嗯,剛進了一批香料,做新的膏方,我去瞧瞧,怕他們出紕漏。”林雲暖偶爾會去女館耽一小天,看看帳,問問事,並不見客的,有心避著外頭的人,自己也知羞恥,怕人家說些不好聽的。木奕珩願意讓她有個事情打發時間,賺不賺錢都無所謂,瞧著她高興,他也高興。木大夫人也好說話,她隻要想出去,就打發木大奶奶叫人給她備車,甚少過問什麼。

但木紫煙就不一樣,她因為木奕珩和林雲暖的事,在夫家有些抬不起頭來,見林雲暖雲淡風輕的跟她講生意經,不由蹙眉冷眼,“哼”地一聲,甩袖就走。

悅歡小聲道:“奶奶,這位大姑奶奶,是不是對您有什麼誤會啊?怎麼總是橫眉毛豎眼睛的?”

木紫煙也不痛快,自己房裡的事,不好意思和母親說,掐住林雲暖總是出門的錯處,在木大夫人麵前好頓埋怨:“……也不想想外頭人如今怎麼看我們的,家裡出了個混賬老九本就惹了一身腥,我爹簡直糊塗,竟能讓這麼一個不要臉的女人進家門!娘你也不勸勸,為了個孽種,把您親生骨肉的名聲都帶累了,可值得麼?”

木大夫人斥道:“你都胡說些什麼?當子女的,編排起爹娘的不是了?我瞧你是越大越不懂事!”

侍婢過來回話:“大姑奶奶,您的東西都放在您從前的院子裡了,一會兒午歇是在夫人這頭,還是回您自己院去?”

木大夫人有些吃驚:“你做什麼?是要回來住下?”

揮退侍婢,捏住木紫煙的手,“你給娘說實話,你和飛揚怎麼了?”

飛揚是成三爺成威的字。

木紫煙忍不住濕了眼睛,用帕子捂著臉,“娘,您彆問了,容我回來小住幾天。我不想見那沒良心的東西!”

她不說,木大夫人自也有辦法打聽出來。

“……衛世子送了個美人給大姑爺,迷得有些過分了,為著那女人,幾番與大姑奶奶爭執,當著人麵兒摔杯摔碟,……這麼多年,大姑爺沉穩尊重,從沒試過如此,……聽說不僅會彈琴下棋,還會寫書,前兩年就傳出才名……給衛世子尋著,強納回府裡,不知怎麼轉送給了大姑爺,……生得美貌,又會說話,連成老太太也知道她……”

木大夫人有些氣悶:“怎地又關那衛世子的事?”

這輩子,木家和衛家就注定一輩子犯衝麼?

“一個妾侍罷了,一時新鮮,飛揚是什麼人,怎可能真為她犯糊塗?你們大姑奶奶這是被我給縱壞了,這點子小事也容不下,不怪飛揚生她的氣!你叫人去找飛揚,就說我說的,叫他過來,接紫煙回去!”

回話的婆子欲言又止,道:“夫人有所不知,今兒休沐,大姑爺午後帶著那鐘氏,去郊外莊子散心去了。”

木大夫人冷下臉,不言語了。

看來還真不是木紫煙小題大做。成威這回的確有些過分。

轉頭另一個婆子也來回話,聲音壓得極低:“夫人……太夫人那邊,傳九奶奶去了。”

“出了何事?”

那婆子笑了下,掩嘴道:“有點不好說,那個……九奶奶跟九爺……不注意,昨兒夜裡,見了紅……”

木大夫人眼皮抖了抖,硬著頭皮道:“怎麼叫老太太知曉了?”

“九爺屋裡的春熙,是老太太身邊何嬤嬤的閨女……再說那麼多丫頭在屋裡,哪能瞞得住?太夫人這回怕是動了真怒,連叫人去敲打施威都免了,直接喊了人去。九爺這會子沒在家,還不知道呢,夫人可要去勸勸?莫叫九奶奶氣著了太夫人。”

木大夫人深吸口氣,拍了下桌子。“不去!”

婆子縮了縮眸子,道:“也是,您又不是親娘、親婆婆,平素待她寬厚,已是仁義夠了,這種沒臉的事,您好心去勸,她說不定反要記恨……”

木大夫人有些無力的擺擺手:“都散了吧。叫你們大奶奶派人,請個大夫在她院裡候著。”

…………

林雲暖從老夫人院裡出來,臉是滾燙的。

這事真是冤枉她,也冤枉木奕珩了。其實從上回給衛子諺綁了,動了胎氣,一直就有點不好,都是吃藥保著的,就去毓漱女館,多半也是歪著倒著在榻上看賬,不大敢動。這些日子,沒少委屈木奕珩,躺在她身邊,各種抓牆撓床,憋得難受。

也不知誰捅給了老夫人知道,惹得老人家動怒,深恨她不知深淺,一進門,就甩給她一本“女戒”,叫她大聲誦讀。

不問一句,也不給她分辨的機會。忍羞誦完了,才準她出來。

心裡有些委屈,卻也知道老太太是為了他們小兩口著想,換做是從前的唐太太,知道她服侍不了唐逸,定是又要送妾侍到她房裡,口口聲聲心疼兒子沒人伺候好可憐的吧?

誰知老夫人沒說話,她沒說話,這事卻不知怎麼長了翅膀一般,不到晚上,闔府都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