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1 / 2)

下堂 赫連菲菲 15253 字 6個月前

木九……著實是個“狹義”之輩。

前番在雲州屢屢出手助她, 如今救助這可憐孤女, 林雲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避開寒娘的一跪。

“這位姑娘。”她緩緩在椅中坐了, 指了指一旁的空位, “您先請坐。”

寒娘不敢坐,垂頭依舊跪在地上, “夫人不應允, 寒娘不敢起來。”

淚珠子水晶珠子似的, 一滴滴垂到下巴上, 再用受傷的小手一抹, 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林雲暖最是瞧不得這種場麵。

她不過請人入座, 倒像是做了十惡不赦的錯事, 害得人家姑娘可憐兮兮地哭了。

木奕珩平素最是瞧不得她哭, 在榻上越是哭得淒厲越給他欺負得慘烈無比, 不知木奕珩瞧見此刻座下這張淚顏, 又會有何反應?

林雲暖警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在吃醋。

吃一個和自己有幾分肖似的女人的醋。

這何其可笑?

她和木奕珩剛剛才訴了衷腸。

受過傷的心,重新剖開在一個男人麵前,把自己最柔軟脆弱的地方給他看。

轉眼, 找上來一個淚眼婆娑的姑娘,告訴她木九也許在外還有許多個她的“替身”……

林雲暖覺得自己越想越離譜了。

還沒弄清楚來龍去脈就開始小肚雞腸,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行吧, 你這麼舒服便這麼著。”林雲暖揉揉眉心, 抬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不過事情我不能應承。既然木奕珩送你走,想來他也無心留你在身邊伺候,我雖是他妻房,卻從不是那等賢良淑德之輩,沒想過要主動往我們自己身邊加什麼人。”

她注意到寒娘身子輕輕抖了一下。

瞧人家姑娘嚇得不輕,林雲暖儘量讓自己的表情柔和些:“你若想回鄉,九爺向來大方,我也不小氣,我可銀資助你,再請一隊鏢師。萍水相逢,便算是積德行善,你看這樣可好?”

寒娘嘴唇顫了兩顫,話未出口,眼淚先洶湧而下。

她就地叩了個響頭:“夫人心善,原是我……是我自己……癡心妄想,以為九爺……以為能憑九爺對我的一點憐惜……尋個安穩的棲身處,我……”

她哆哆嗦嗦從懷裡的小布包中,抖出一件衣裳。

手在自己衣擺上抹了好幾把,才敢撫觸上去,將衣裳的褶皺攤平。

“這件衣裳……是九爺……是九爺的……如今物歸原主。我這就……這就走,是去街市要飯,還是給人拐走賣掉,聽天由命,我……不擾夫人您了……”

那聲音悲悲切切,叫人不忍聽聞,任誰瞧此場景,都會覺得是林雲暖太過不近人情。

可林雲暖顧不到。她眼睛盯在那件袍子上麵。

她女紅不好,也不愛刺繡。可木奕珩每件衣裳的花紋、款式,都是她用心選的,從用料到配色,她一點點盯著繡娘給他繡成,這件衣裳不普通,上麵紋飾的花樣子,是她自己親手畫的。

鎮日無聊的宅門生活,她就是用這樣一件件的小事打發時間。傾儘心思在這段婚姻裡,為相公,為孩子,做她能做的一切。

如今這件衣裳的去向終於大白天下。

木奕珩做了何事,能將袍子留在旁的女人手裡?

林雲暖急切的想知道,可她問不出口。

太丟臉了。

她要怎麼問?

“你和木奕珩做過什麼?”

“木奕珩對你做過什麼?”

寒娘將那件袍子疊的整整齊齊,她抹去眼淚,重新叩了個頭。緩緩起身,拖著受傷流血的腳,徐徐朝外走。

她渴望林雲暖喊住她。

都是女人,哪有不心軟的?她都說得這樣可憐了,不追隨木爺,她也無處可去,難不成這位木夫人就當真忍心看她出去乞討,或被拐賣?

木九爺那樣豐神俊朗的男人,會娶一個如此狠毒心腸的妻子?

每踏出一步,都在拿性命前程去拚。

賭自己的未來,也賭人心。

如她所願。

林雲暖道:“站住!”

寒娘的兩腿一軟,回過身來,就癱在地上。

她感激地長喚一聲:“夫人!”

林雲暖指著那件袍子,語調沒什麼起伏,臉色卻絕不好看。

“你要走,將這件衣裳帶著一起走,我不管你留著它也好,扔了它也罷,九爺當日不要的了,今天便不可能收回。”

這件衣裳如此,人也如此。

她站起身,不顧寒娘有多麼的震驚,有多麼的絕望,扶著侍婢的手,吩咐道:“這裡雖然不是府裡,眾多爺和奶奶如今在裡頭住著,也要有規矩,莫隨隨便便給人闖了來,擾了客便不好了……”

她一路吩咐,一路朝外走。

寒娘咬著牙,不敢相信,她曆經千險尋到這裡來,會是這樣的結果!

林雲暖轉出廳堂,在院當中的銀杏樹下歇了好一會兒。

她心裡堵得難受。

當日金瑩的事,她賭木九清白。如今這件事,她一樣賭木九清白。

可這樣無端惹上來的風流債,何時是儘頭?

她饒是心理素質再強大,也熬不住隔三差五上演一回虐桃花。

遑論她並不是一個真正內心強大的人。

她自卑、敏感,膽怯,對感情不信任,對自己沒信心。

看到那件袍子被一個女人拿到她麵前時,她的端莊儀態幾乎繃不住。

恰這時,木奕珩得信從廊下來。

遠遠隔著一叢花樹,夫妻二人眸光交彙。

木奕珩朝她伸出手,刀刻般的五官柔和下來,眼裡有藏不住的溫柔寵溺。

林雲暖陣陣心酸。

他若是,也用這樣的目光瞧過彆人……

嫉妒快讓她瘋掉了。

手臂被木奕珩伸手挽住,埋頭在他胸前,酸澀道:“適才有你的野桃花找上門來,給我攆出去了。你這樣急巴巴地趕來,可是牽掛人家得緊?”

木奕珩微微一笑:“什麼野桃花,什麼人?我根本不記得了。”

“你的袍子都脫給人家了……難怪之前我問你你不肯說。”

木奕珩抬起她下巴,揪了下她的鼻子,“有什麼好說的?我真不記得了。從沒放在心上過的,自然也沒有提及的必要。你既處理好了,咱們一同用早飯去。”

木奕珩扣著她纖腰,一同往裡走。

幾乎才剛在廳裡落座,侍婢就奔了來。

“不好了,九奶奶!適才那位容姑娘在咱們院前撞了門柱子!”

眾人目光齊刷刷地朝林雲暖看來。

什麼容姑娘,誰撞了柱子?為何是回話給林雲暖?

林雲暖手中筷子隻是稍稍一頓,她看也沒看木奕珩,伸筷夾了一條菜心,淡淡道:“哦,人怎樣了?”

不等侍婢回答,抬眼瞥向木奕珩,“九爺,人是奔著您來的,您何不去看看?”

木奕珩苦笑,知道她這是生氣了。

那寒娘也是,人家都攆你走了,你偏在人家門前尋死,不是給人找晦氣麼?

林熠哲聽夫妻二人打機鋒,略略猜出事由,他麵色一沉,先行退席出來。

錢氏很快隨上,兩人往前廳走。

正聽見寒娘與下人哭訴:“夫人如此決絕,她容不下我,除了尋死,我還有什麼旁的路可走?”

林熠哲一聽這話,氣得七竅生煙。錢氏按住他手臂,對他搖了搖頭,自己掀簾子走上前去,乍見一個頭上流血,哭成淚人一般的婦人,她登時僵住。

這女人,未免太像林雲暖了。

寒娘見來的是個貴婦人,連忙止住哭聲,掙紮起身過來行禮,“這位夫人……”

錢氏朝她擺擺手:“你且坐著吧。什麼事這般想不開?是奕珩對你始亂終棄?”

寒娘麵色一赧,她走了尋死這路,不過為了拚條活路出來,死皮賴臉賴上那個待她甚好的男人,“不、不,是木九夫人誤會了,我……小女子絕無非分之想,與九爺清清白白……”

錢氏麵容一肅:“既是清清白白,你作甚在人家門前尋死?你可知你若真死了,人家要如何猜度木九爺?詆毀木九奶奶?人言可畏,語能傷人,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平白給人家夫妻添了隔閡,你這豈非作孽?”

寒娘何嘗願做一個惹人厭煩的女子?她捂住臉,從榻上掙紮滾落,跪在錢氏麵前,“夫人明鑒,小女子實在是無路可走,因九爺待小女子有恩,九爺俠義心腸,是個絕頂的大好人,小女子也是……”

“你著實該死!”

屋外,一個陰沉沉的男聲打斷她的話。

寒娘睜大淚眸,見一個頎長俊逸的男子掀了簾子進來。

他左手扯住一個女子,正是適才她見過的木九夫人林氏。

寒娘嘴唇抖了抖,僅有一麵之緣,仍能叫她認出來人。他給她的印象太深刻,太溫暖,她無法忘懷。

“九爺……”這一聲喚,帶了哭腔,帶了喜悅,帶了飽含的心酸,帶了一路疾行的艱難。太多太多的感情和期盼,都飽含在這一聲輕喚當中。

她膝行上前,伸出手想要攀住木奕珩的衣裳。

淚珠子不住地撲簌而下,“九爺,奴尋得您好苦!鏢頭給人殺了,匪人要搶了奴去,奴曆經千險才能從虎口逃脫,一路乞討回到京城,打聽到這裡,尋到九爺……”

指尖堪堪觸到木奕珩的衣擺,木奕珩抬起一腳,將人掀翻在地。

所有人都怔住。

木奕珩前番待林雲暖的溫柔,和他此刻待寒娘的暴戾,對比實在太過鮮明。

寒娘本就受傷,一個不防,給他踢翻後,半晌爬不起身。

她幾欲嘔血,淚眼凝住木奕珩,不敢相信,這就是那解下袍子給她,替她買鞋,出錢送她回鄉的善人。

“九爺啊……奴……奴隻是想活罷了……京城這麼大,除了您,奴能投奔誰呢,奴……給您和夫人當牛做馬……”

木奕珩咬了咬牙:“你他娘……”

看架勢又想動手。

高大魁梧的男人對一個弱女子如此,實在太過難看了。林雲暖忙將人扯住,“木奕珩,你彆胡鬨!”

木奕珩收回腳,將林雲暖提上前來:“是誰胡鬨?你給老子看清楚,老子根本不稀罕這女人!”

他氣呼呼地說完,指著門口,朝寒娘冷斥:“你他娘的識相,這就從這門兒滾出去,這輩子再他媽彆提我木九的名頭。叫我知道你再在外胡言亂語,借我木九名頭裝腔作勢,老子叫你後悔生出來你信不信?”

他頓了頓,又道:“老子懶得對付你,你最好給老子睜大狗眼瞧清楚,老子的地界不是你這種賤人能踏足的,老子不管你背後的人是誰,如何得知老子的行蹤,隻給老子記住,這事兒再沒下回,聽見了?滾!”

他凶神惡煞地一通叱罵,彆說是寒娘這種嬌弱女子,就連錢氏也給他嚇得不輕。

平素嬉皮笑臉的一個人,翻起臉來如此可怕,還對女人動手……

這木奕珩到底是名不虛傳,真真混賬一個!

不怪外頭傳言……錢氏之前隻見他在林雲暖和林熠哲麵前裝乖耍賤,這回才算見識了此人的真麵目,連連咋舌,心想是不是喊林熠哲進來一道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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